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坎格列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头，良久后叹了口气。
接着就是两人的沉默，灯光下他表情阴郁，看得顾里安也心里难受。
难啊。
在这世道里，仅凭个人或几个人，想做出些什么真是太难了。
更让坎格列没想到的是，就连军医组织的产业，都被邓普帮一把火给烧了。
似乎是幕后的某种平衡正在被打破，他感觉桥北区的局势更加复杂了。
现在的感觉，就仿佛身处黑暗迷茫的困境中，被一股不断上涨暗流浸没。
纵使万般挣扎，那股暗流依然从胸口涌灌到他的鼻喉，让他快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想。”他微微叹气后问向顾里安。
“这是我们的机会，要把握住。”顾里安说着缓缓起身。
他拽过一旁的椅子，坐到坎格列对面，直视坎格列表情严肃。
“邓普帮这把火，激起的是桥北的众怒！”
“现在只缺一个契机，就能把所有人的怒火倾泻出来。”
“或许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也是军医组织邀请我们的原因。”
“咱们必须得顶上。”
坎格列听完无奈地笑了笑，挥手指向自己的后背，“就我现在这样？”
“还有我呢。”顾里安眼睛看向他。
又是片刻的沉默，他并未告诉坎格列，那把火是他跟坎埃文放的。
他不能说，原因有很多，他知道坎格列的性格，这也是无奈之举。
现在是暴风雨前夜的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决不能退缩，连萌生退意都不行。
“...如你所愿，顾里安。”坎格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我好好准备准备吧。”
“那明天下午见。”
“嗯。”
...
...
周三下午，顾里安结束冥想和入梦仪式，他仔细梳理着自身的情况。
他感觉内在的灵感又提升了，那感觉难以形容。
如果说之前依靠初级灵石的仪式，需要五次中等质量的入梦才能获得晋升。
那从启明三阶后，仪式的次数至少是翻倍的，最少也是得十次冥想入梦才能摸到晋升四阶的门槛。
事实上实际仪式的次数只会比这更多。
从周日开始的这四天来，他尽量保证着冥想和入梦的质量。
仪式控制在每天两次左右，让整体灵感的提升速率，比最初拔高了不少。
可随着灵石在多次仪式后逐渐消耗，仅是七八次仪式后，他就越发能感觉到，自己就快摸到晋升的门槛了。
他自我审视着，感觉从那晚雨夜后，自己灵感的契合度的提升速度就变快了不少。
顾里安猜测，可能是由于自身对外界更深的感悟造成的，在当夜他就能感受到那股意识上的通透感。
“或许离突破就差两三次仪式了，不知道灵石还再能撑几次...”
思考着，他缓慢起身放松身体。
一会儿就要和坎格列去见军医了，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毕竟对方是个颇有实力的人物，会面的重要程度不用多说，这很可能是决定他们未来走向的关键一步。
他难免有些多虑，怕自己考虑不周出现失误。
深呼吸几次，慢慢平复心绪，他的眼神越发沉稳起来。
下楼整理仪表，穿戴整齐，顾里安径直走出了家门。
...
...
桥北区中南部的某家高档旅店前，马车缓缓停下。
顾里安和坎格列从车上走下，按照邀请信上的地址走进旅店。
在顶层的某处房间前，两人轻敲房门
咚咚。
有人从屋内的猫眼框看了眼两人，把手拧动，房门微开。
开门人脸似雕塑，身材高壮，身着黑色大衣，对两人略作检查后，才让他们走进屋内。
二人向屋内看去，室内分成前后两个厅，与旅店内其他房间不同。
屋内并未看见床铺，似乎整间房屋都是按照会议室的规格打造的。
地面铺着厚实的红色地毯，房间内以暗红色作为主色调，墙上挂着几幅精致的欧式油画。
墙角摆放着一张红木写字台，一旁配有高背扶手椅，附近还有沙发和几张椅子。
高壮男人带两人走过前厅，往后面的屋室走去。
轻敲门房，推门而入，屋内是犹如藏书房一般的大房间。
贴着墙的一排大书柜内摆满了书籍，屋内摆放着一条宽长的红木桌，有人正在里面看着报纸。
屋内散发着淡淡的烟味，似乎是刚与其他人洽谈完。
窗户依然敞开着，金色的丝绒窗帘轻轻飘动，繁复的镶嵌花纹勾勒出些许尊贵气质。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映照在屋内显得色调温暖。
男人正在深色宽敞的木桌后倚着扶手椅看着报纸，他就是两人要会见的人。
军医，麦斯曼·克里尔。
黑发褐瞳，三七分竖着头，长相英俊，颇有股成熟且忧郁的气质。
他身着灰色西装内衬，外套一件深灰色的薄坎肩，穿着像是位高级教授般，颇有学者范。
总之，和顾里安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两人在屋内先微微行礼，以示尊敬。
男人见有人来，把报纸缓缓放下，摘下眼镜看向两人。
“坎格列·冈瑟先生，很荣幸见到你。”
说着他并未起身，只是用手示意，请两人在木桌前落座。
麦斯曼打量着眼前两人，视线还是落到了坎格列身上。
“荣获两枚小十字花勋章的军士长，百闻不如一见。”
“多普洛纳战中役的英雄，在堪称绞肉机的北部战区前线，独自据守卡莱高地。
仅凭一己之力，用步枪狙杀数支突击小队，单兵击杀近七十余名来袭的敌军。”
“军士长先生，你在战场的功勋令人敬佩，我向你深表敬意。”
“我也是同年在东部战区前线参战的，很荣幸，当时和您同在为王国效力。”
麦斯曼说着，手在胸前比划了下军队礼仪。
坎格列同样回礼，只是看向他微微皱眉，眼神略显警惕。
“克里尔先生，我想咱们就不必绕弯子了。”
“您在信中用隐匿的词汇提及的‘黑市’，还有我从事生意的大概位置。”
“咱们就敞开了说吧。”
“我这样的小人物，能为您做些什么。”
麦斯曼·克里尔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瞥向身旁的顾里安，视线又回到坎格列身上。
“我注意到你的脸色不太好，在几天前的黑市围剿中受伤了？”
“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伤势，毕竟我本职是位医生。”
“咳，不必了克里尔先生，感谢您的好意。”坎格列挥挥手，委婉地拒接。
尽管眼前人表现的很和善，但坎格列知道对方的意图。
他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既然对方知道他与黑市有关，也知道他的本事，不如就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好，那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吧。”
麦斯曼依然面带微笑，并未因对方的拒绝动意，反而对坎格列的直爽颇有好感。
他显得很亲切，但眼神又看向顾里安，不断打量着。
顾里安能感觉到，自从他们两人进门以来，这位军医的视线就一直扫视着他们。
那是股难以言说的反差感，其表面温和，但给他的感觉，仿佛就像是被蛇在盯着一样。
似乎是要将灵魂都扫视看穿般，很不舒服。
“这是我兄弟，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听。”坎格列说着，示意身旁人可以信任。
麦斯曼微微点头，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纸袋。
“说实话，当年战役里，几乎无人不知你神枪手的威名。”
“在前线时我就对你早有耳闻，可我确实不知道你就住在波伦特。
在几天前查阅资料时，我们才发现有家被邓普帮焚烧的店铺里，也有你的财产。”
“这世界真是小啊，冈瑟先生。”
“我很希望与你合作，很早就希望了。”
“说回近况，你我不仅是在店铺上遭受了邓普帮的打击。
就连黑市也是，如果消息灵通些你也应该知道，邓普帮已经和教会某高层攀上了势力。
就连我们的在黑市货物也受到了影响，被全部清缴了。”
麦斯曼指着眼前的报告，看向二人。
“但是我们查到了他们暂时存放货物的地点。”
坎格列知道麦斯曼大概的意思，他微微点头，继续听着。
“希望我们能在对付邓普帮这方面达成共识，他们现在有些过于猖獗了。
我们想和你合作，把我们的货一起劫回来。”
“行动的总体纲要都在这里，你们可以拿回去看。”
“如果计划成功，除了我们的货物外，咱们可以瓜分掉剩下的东西，那绝对是笔不菲的收入。
具体是明晚凌晨左右行动，如果有意，当晚八点找到指定地点找我们集合就行。”
至于叮嘱谨防信息泄露相关的事，麦斯曼并没提及，显然以他的手段，并不会在意那种事。
“冈瑟先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若此事成功，我绝不会亏待你。
而且，我还希望咱们能建立长期合作的关系，包括黑市上的生意...”
坎格列接过纸袋，转头看了眼顾里安，见他微微点头，也向麦斯曼点头。
“好的，今天的会面就是这样，两位有一天左右的时间考虑，时间有些紧迫。
但还是希望能与两位合作，也希望咱们能合作愉快。”
说着麦斯曼站起身来，主动向坎格列伸出手。
坎格列也伸手跟他握手，期间军医并未再多看顾里安一眼。
两人收起纸袋，向麦斯曼微微致意后，退出了房间。
等待片刻，那高壮男人向楼下看去，直至目送两人乘车离去后，才缓步向麦斯曼走来。
“麦斯曼先生，您觉得这两个是吗？”
麦斯曼用手抵住嘴角，眼神微眯，“...嫌疑不小。”
他回忆着两人交谈时的神态举止，仔细琢磨着。
“那位军士长应该不知情，从言语交谈和眼神中，没看出太多问题。
而且看他应该是背上有伤，大概率是扫荡当夜留下的，应该干不了纵火那种事情。”
“不是他，不过他身旁那个...很难说。”
“怎么讲？”男人有些疑惑。
“不好说，感觉看不太透。”麦斯曼并未透露出心底的想法。
“那，今天后面的这些，还继续见吗？”
男人推来一份名单，那是几天前被烧店铺的店主信息，麦斯曼接过来继续审阅着。
“这些应该都不是，最有可能的那几个，也都在上午见过了。”
“后面的这些先推掉吧。”
“好的，先生。”男人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窗户敞开，微风吹入房间，带来些许冷意。
阳光透过薄纱帘投射在地上，呈现淡淡的金色光晕，显得格外平静。
麦斯曼坐在椅子上，看着轻微浮动的窗帘，双手交叉靠在木桌上，静静地思考着。
寻常人见他，但凡对他有所耳闻，眼神中都多少带些敬仰和畏惧。
可刚才军士长身旁的那个男人却不同。
神色显得太过正常，甚至有些刻意，给他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
他记得，很多年前，邓普帮的众人坐在他面前时，也曾带给他同样的感觉。
即使眼神再怎么掩饰，也无法掩盖他们灵魂深处，那野心燃烧所散发的危险感。
在野心的驱使下，人往往能做出难以想象的可怕之事。
片刻思考后，麦斯曼微微摇头，感觉自己有些多虑了。
野心和实力是成正比的，空有野心的家伙多如牛毛，并不值得他关心。
他目标明确，现在只希望坎格列·冈瑟这位军士长，能递上一份合格的投名状。
毕竟局势瞬息万变，麦斯曼现在太需要像他一样有实力的帮手了。
...
...
“驾驾！”
马车疾驰，车厢内的两人正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没想到这次的会面还挺简短、挺顺利的，我以为会有多难呢...”
“不过这次，我确实够呛能去了。”坎格列试着抬起胳膊，但现在平举都有些吃力。
“没事，你先养伤。”顾里安翻阅着纸张，“这事我和坎埃文去办。”
“能借着你的名头和军医搭上线就不错了。”
他说着，拿起其中几张资料仔细阅读着，片刻后眉头微皱。
“之前你说货物丢在那了对吧。”
坎格列微微点头，顾里安并没因为这个埋怨他，相反，要是他当时拿着那些货，人可能就回不来了。
顾里安眉头微皱，根据详细的资料显示，军医一方已经知道自己的货都和哪些东西存放在一起了。
而自己所需的‘幽影蝙蝠皮’和‘高原狼的完整心脏’，也很有可能，就在他们想劫掠的这批货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