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医生走后,我是彻底绝望了,我越发想要离开这里。这里的空气跟狗肉馆一样,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正在我焦躁不安的时候,一只大狗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一进来,我就冲他大声叫:“不要进来,这里很危险,赶紧跑啊!”
那只大狗,不对,应该是老狗,慢悠悠地问我,“为什么要跑?”
“你看,所有的狗全都死了。”我边说边用嘴指着大围栏的方向。
“哪有狗,”那只大狗四处打量,“除了你和我,没有第三条狗了。”
我朝大围栏看去,干干净净,就好似一场梦,就好似什么都从未发生过。
“死亡,集体大死亡。”我很着急跟那只大狗解释。
“嗯?”那只大狗示意我讲下去。
“你来之前,这里的狗全都死了,满院子都是死狗,有人拿着大针筒,注射什么药,所有的狗就都死了。刚才都还在这儿呢!”我有些语无伦次。
大狗到处嗅了嗅,“还真是有股死亡的气息。”
“对吧,对吧,我没撒谎吧,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很担心他会被关在这里,“你赶紧走吧,赶紧跑,这里太危险了。”
他倒是不紧不慢,笑着看着我,“可是,我还没把你带走呢!”
“开什么玩笑?人,只有人类才能把我带出去,你还是先走吧,快走,快走!”看到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我有些生气。一只狗能有多大能耐。
这时,有一男一女进了院子。那只大狗朝他们摇了摇尾巴,亲昵地叫了两声,跟着他们进了徐站长的办公室。他还微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跟我说了声,“你好,我叫大意。”是的,我遇到了大意——那个在前面提到过很多次,那个充满智慧,给了我狗生启迪的大意。他带我走出了那个鬼地方——他的主人领养了我。
那天走出了院子,大意跟我说:“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当一只宠物狗,二是现在逃跑,去流浪。”我回头去看他的主人,他却看着远方,慢慢地说,“你想走,我可以帮你!”
我觉得大意是只很特别的狗,特别到我想跟着他走。我在大意的身上找到了一种父亲的感觉。我跟着大意上了车。是的,我选择跟着大意走,这种选择是冥冥中注定的。
那天在车上,大意跟我讲,他年纪有点大了,主人陪伴他的时间有些短,希望找一只能够陪伴他的狗,最好跟他一样是一只聪明的公狗。
“小白,你得感谢自己聪明的模样。”大意跟我说,“你的聪明和善良是主人领养你的关键。如果不领养你,可能几天后你也会像那些狗一样。”
我对大意表达了感谢,大意表示他也没做什么,可是我心里知道,如果他不同意领养我的话,我现在也不会跟他坐在同一辆车上。
大意对于我的感谢,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我觉得大意和老蔫很像,总是一副很慵懒的样子。他就趴着,懒懒地说话,然后打起小盹。
我也趴在那里,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很老了。
最终,我来到了我的新家,我的狗生开启了新的一站。
我的狗生辗转反侧,经历了动荡、流浪、死里逃生,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我难以放松。我似乎在等待,等待新的动荡。
到家后,大意跟我说:“欢迎你到我们这个家庭来,你可以放宽了心的睡觉、吃饭和玩耍!”
“没有规矩?比如不要随便大小便什么的?”我很诧异,“会不会不听话就会挨打?”
“规矩没有,但是有些事情是主人说了算,我们家主人还算得上和蔼可亲、爱心爆棚的那一种,养过我,他们也算是有经验的养狗人,不会太过苛刻。”
于是,我给大意讲了黑仔的故事。
大意说,人也分很多种,跟狗一样。有善良的、有凶神恶煞的、有爱狗的、也有虐狗的。狗不也一样,有看起来可爱、漂亮的,有喜欢人类的,也有厌恶人类的。黑仔或许跟主人之间存在着误解,比如主人要求黑仔在某个位置上厕所,而黑仔没有明白主人的意图或者根本憋不住而就地解决。主人不是要求黑仔吃屎,只是用了打骂告诉他,不要随地大小便,而黑仔却认为让主人看到屎,他就要挨打。一个是方法的错误,一个是理解的错误,造成了对对方越来越深的误解。人有人的心理,狗有狗的思想。两种思想不在一个层次上,就不可避免造成了误会。
“那人与人之间呢?狗与狗之间呢?”我很好奇。
“一样啊,听说过‘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没?”
“没听过,但是你的意思我好像懂了。”我其实似懂非懂,但是我觉得这些东西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
其实,我对于自己能不能在规定地点方便一点信心都没有。以前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是随地大小便,即使是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对于大小便,我没有受到任何调教和训练。这种事情,我始终觉得大小便是与生俱来的本性,至于在哪儿有那么重要吗?
大意告诉我,对于文明世界来说,这个事情是很重要的。
“文明是什么?”我问大意。
这个问题是难住大意了。大意嘴里不停念叨着,“文明是什么?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好,我怎么没想到呢?文明到底是什么?我得好好想想。”说完,大意做冥思苦想状。
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大意。
过了半天,大意回过神来,似乎看到了我内心的忐忑,跟我说:“放心吧,主人还是不错的。好好吃点东西,睡一觉,放松放松,慢慢你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
放松,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出生到现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我经历了太多。每一次认为可以放松的时候,就突然发生变故,我似乎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期待了。任何一件好的事情后面总是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坏。狗生充满了变数。去追究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天,我的新主人领我看了我的狗窝,然后给了我一碗狗粮和一碗水。我安静地吃完狗粮,喝完水,趴在那个软绵绵的狗窝里,躺在大意身边,我居然安稳地睡着了。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软的狗窝,整个身体嵌在软棉花里,像躺在云端,飘啊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