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是宠物狗

从那天开始,我从一只流浪狗晋升为一只宠物狗。可能用晋升这个词语不太对,但是总还是感觉生活舒适了很多。后来跟大意熟了之后,大意说了一句话,“从那天起,你就华丽转身,晋升宠物狗,即将迎娶白富美,走上你的狗生巅峰。”那句话虽是个笑话,但不可否认是句实话。

先介绍一下我的新家吧。那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前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树,有花还有草。我的新窝就在院子的角落里,紧挨着大意的窝。我的小窝像一座小房子,有门,有窗,还有一张像极了人睡觉的床。我还有自己的餐具,玩具等等。这些都是我之前想过的。起初,我是不被允许进入主人的那座小楼,最起码在我学会寻找固定场所排便之前。

男主人叫阿译,女主人叫欣欣,大意说按照人类的叫法就叫做王先生、王太太。

“为什么叫王先生、王太太呢?”

“人是有姓氏的呀,阿译姓王。”

“为什阿译姓王呢?”

“因为他爸爸姓王啊,子随父姓。”

“哦,我都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欣欣也是姓王?”

“欣欣姓钟。”

“那为什么不是钟太太,而叫王太太呢。”

“欣欣和阿译结婚后,欣欣就跟阿译一家了,妇随夫姓。明白?”

“那你姓什么,大意?我都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更别提姓什么了。”

“我,这我倒没想过。算起来,我是这家的狗,当然也姓王了。”

“为什么不随爸爸姓呢?”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姓什么啊!”大意也有点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有的人跟在狗后面叫‘儿子’?”好像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解释。流浪的时候,时常看见有人抱着一只小狗,“儿子”“宝贝”叫的亲热。我当然知道那狗不是人生的,可是为什么呢?

大意是彻底无语了。当然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都应该姓王,因为我们跟阿译是一家。

阿译和欣欣对我极其热情,除了按时吃饭、睡觉。他们一有时间就到院子里来跟我和大意玩耍。他们极其有耐心地教我在固定地点大便。每当我表现良好的时候,他们就会拿出好吃的香肠和狗饼干奖励我。每当我表现良好的时候,他们没有及时奖励的话,我就会故意随地大个便啥的。我当然不会受到惩罚,他们只是极其友善,不耐其烦地训练我。这时候,我会想起黑仔,就会有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我庆幸遇到了好的主人,我们之间目前为止还没有特别的不愉快。每当我受训时,大意总在一旁边笑边跟我说,“小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段时间,我整个狗身都焕然一新。我的肠胃不再因为吃一些乱七八糟的食物而感觉不舒服,我的牙齿也不再酸痛,我的皮毛闪闪发亮。在我准许进入小楼之后,有一次我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我吓得对着对方大叫,“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大意进来后,看见我的样子哈哈大笑“小子,那是你自己啊?”“我?”我看着镜子那只狗问。那只狗也做出同样的神情。我仔细左右打量着自己,“我有这么帅?”我没有遇见过镜子,我以前看到自己的模样都是在河水里的倒影。那些倒影发暗,从未像镜子里这么真切过。我好像从未这么精神过。大意说以前的我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精神压力太大。现在的我跟以往有很大的不同,我长成一只健壮的成年狗。的确,我的生理特征愈加明显了。这时候,我就想到了西西。那只可爱、美丽、聪明、俏皮、善良、活泼、温柔的小狗狗。我在想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可以大大方方、体体面面地站在西西面前,然后跟她求爱,过我们梦寐以求的未来——我们在阳光下,草地上,带着一群属于我们的可爱的孩子。

大意看着我膨胀的小东西,问我,“饱暖思淫欲说的就是你现在的状态。”

“嗯,大概,也许吧!”我其实也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秋天了,该年轻的躁动了。”大意淡淡地说了一句。

“大意,大意,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躁动的故事?”我跟大意讲了西西,我想同样作为雄狗的大意,肯定有不为人知和狗知的青春荡漾的故事。

“躁动的故事?啃咬沙发,大闹书房,算不算?”大意有些遗憾地说,“好像我从来没有年轻过。”

他肯定有些有趣的过往?我心里默默地想。大意不讲,我就不再追问。我想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我这种思而不得、妄想未来的心情已经让我很郁闷了,痛苦得不得了。大意这个样子,应该比我这个还严重吧。我便不敢往下去问。

作为一只宠物狗,我深深体会到了,宠物狗那股身上的傲气从何而来。

不用去垃圾站寻找食物,不用费尽心思去躲风避雨,有人疼爱。这就是一切优越感的起源。因为不遭遇生活的苦难,便不懂得狗生的艰难。他们只需要在主人面前撒娇卖萌、做个听话的乖宝宝,做一个文明世界的文明狗就够了。这就是幸福的狗生。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沉沦在幸福里不可自拔,无力去思考其他。在幸福面前,我有渴望的未来和向往,我却有些胆怯,不敢贸然前行。

大意说的对,那是秋天了,该躁动了。

那段时间,我总是上蹿下跳,有无数精力去消耗。每天傍晚,主人带着我和大意在小区里散步,总会去小区狗友联盟角去跟其他狗玩耍。

大意总是来回踱步,悠闲地走着。我却到处撒欢,跟着那一只只小狗的身后去嗅闻那令狗心荡漾的味道。那时候的我还是觉得我最爱的西西,我觉得我会再遇上她。那些嗅闻不过是释放体内过剩的荷尔蒙。大意说,据他观察,不少小狗其实都对我暗送秋波。它的意思就是有些喜欢我只有隐晦地暗示,没有直接表达。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问大意。

“你嗅狗身底,给你看狗家的小蜜桃,不是断然拒绝,也不是躲躲闪闪,更不是对你狂吠,对你的失礼行为也没有表示不满。不是芳心暗许,还是为了什么?”大意反过来问我。

“这我哪儿知道,我只是一只刚成年的公狗,情场那些事儿,我又没经历过”,我装作不懂的样子,其实的确不大懂。我上下打量着大意,狡黠地一笑,“过来人,有经验啊!”

大意不以为然,“这叫姜还是老的辣!”

或许是我长得漂亮也或许我身上藏着自由的野性,许多狗主人对我也是称赞有加。这些称赞和喜爱,让我受宠若惊。对,很惶恐,要知道流浪的时候,我是不敢靠近宠物狗和狗主人的。大多数情况,会招人呵斥,被狗狂吠,严重的就是一阵暴揍或者撕咬。当然也偶尔会有人给些吃的,那种情况也只是怜悯,并无喜爱。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始料不及,看起来高冷的狗和人变得如此热情。那些人会蹲下身来抚摸我得后背,夸赞我好看、可爱、聪明,那些小狗会围着我团团打转,这真的让我诚惶诚恐。大意说:“不必恐慌,因为你是他们中的一员。”

对啊,我是一只宠物狗了,不再流浪。身份的转换带来的是身边各种人和狗的态度的转变。我是一只宠物狗,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流浪。我不会因为饥饿而发愁,不会因为刮风下雨而难过,不会遭人驱赶,不会招惹同类厌恶。我有房子、有家、有食物、还有人爱。想想,这总归是一件幸福的事。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狗都喜欢我,那些个雄狗或多或少都有些敌意。有时候会嗅着嗅着,对着我狂吠不止,若不是主人及时拉开,可能就是恶战一场。

对于敌意,我是很困惑的。“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不满?”我问大意。

“嫉妒羡慕恨!”大意微笑着说,回头看我,“说句实话,我有时候都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这真是一个可笑的理由。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可以值得他们羡慕的。出身不好,流浪至此。经历几次生死,终于狗模狗样地活着了。这样的狗生,怕是他们也不想经历吧。”

或许是跟大意待一起久了,我觉得自己说起话来,有些他的味道了。

大意也跟着笑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开心,是无奈。

其实,我跟那些宠物狗还是有区别的,我没有身份牌。是的,就是人类所说的养狗证。确切地说,我没有被领养资格,原因是品种不详。大意说:“你是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在城市里,养狗是需要办证的。欣欣带我去办过证,被拒绝了。大意总是安慰我,“不用担心,你会有身份牌的,欣欣正在努力。”所以,那些狗狗不喜欢我,也许就是因为我是只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