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土的照顾,我又被重新关进了狗圈,跟我们的兄弟姐妹一起。我再也不能出去闲逛。我离开狗圈的那些日子,一次也没回来过,我似乎也不曾想念过我的兄弟姐妹,我融入到另一种生活里,彻底把这里给忘掉了。偶有几次,在狗圈外吠叫着跟他们呼应过。我的兄弟姐妹们对于我的回归表现出的种种热切,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为我担心了不少,看到我安然归来,欣慰很多。
我的兄弟姐妹们对于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没事躺在温暖的地方聊天,相互逗趣打闹。那个时候的他们看上去跟我个头差不多,比我要胖一些。我依然在狗圈里来回奔跑,依然吃得很少。
我有时候会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那些花、那些草、那条河-------,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那只见过世面的小狗。我有时候会问他们,“你们知道我们的妈妈去了哪里?”他们就会茫然失措,“也许是死掉了。”“可能被卖掉了。”“我猜她又生了别的孩子了,她可能在照顾那些更小的孩子。”那时候,我的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是的,我想妈妈了,我依然记得她身上的味道。这个时候,我的兄弟姐妹就会围在我身边,舔舔我的头,用前爪蹭蹭我的身体,趴在我身边安慰我。其实长大以后,我在想那个时候的我是只小狗,他们也都还是小狗啊,同样需要爱的他们却给了我最多的爱。
天气越来越冷,狗圈加上了塑料顶棚。一到了刮大风的日子,外面呜呜地风声,听上去让狗都毛骨悚然,别的狗圈的狗有时候会吓得嗷嗷大叫,像是在对抗外来的侵略者。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则安然趴在那里大笑,“我觉得这声音像一首歌。”“对,应该叫鬼曲。”“不对不对,叫侵略者进行曲!”“还是叫地狱之歌吧!”是的,我觉得那呜呜的风声叫《地狱之歌》好像更贴切一些呢。我跟大意讲这些的时候,大意说,“你们一家可真文艺,也许是基因的关系!”对的,基因!我猜或许我们有一个文艺的爸爸或者妈妈是个文艺狗,又或许爷爷?奶奶?这种追踪溯源的猜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惜都无从考证。
狗圈里的生活整天无赖至极,吃睡是永远的主题。天气一冷,我的兄弟姐妹们就更懒得活动。他们的身体像吹气球似的,快速飞涨。让人难以置信地是,快过年的时候,他们比我高很多、胖很多。为什么我知道快过年了,因为小土回来了。
小土带我出了狗圈,他似乎长高那么一点点,变得白了些,说话也比以前清楚。“看上去比以前成熟?”大意问我。我想了想,“不对,就是长大了一些。”“也对,人的成长相对于我们来说,要慢很多。”
那个时候的我比刚出生的时候,大了好几倍,看上去有些大狗的样子了,但是从毛发上来看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我欢喜地在小土身边蹿来蹿去,他总是惊叹,“哎,小白,你长得好大了呢!”他从手搓了搓我的脸,摸摸我的头,“哎,小白,你还记得我,真是个好狗狗。”
冬天里的孩子们对野外依然兴趣盎然,他们都穿上厚厚的衣服,依然带着我在村里游荡。那时候,所有的树叶子都落光了,支棱着干巴巴的树枝。我的感觉里,绿色蜕变成了灰褐色,没有了生机盎然。灰褐色,大概是一种深沉的、静默的、剥落的颜色。我很困惑,如果夏天是绿色,那么冬天是什么颜色?灰褐色?有一天,他们又去探险,我跟在他们身后走过那片曾经走过的玉米地,那是灰褐色的土地里长出毛绒绒的新绿,小土说:“看,绿油油的是麦苗。”那些孩子们欢欣雀跃地在麦田梗上奔跑。我能看见的就是矮小的麦苗轻轻覆盖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地里。我感受着灰褐色的冬天里冒出这么一大片新绿。夏季的生意盎然的绿跑到了灰褐色的冬天里,是怎样一种欣喜。
更大的欣喜,一天中午天阴沉沉的,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小土带着我在雪地里奔跑。雪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东西,晶莹剔透。一片一片在空中飞舞,落在我们头上、身上。不一会儿,小土和我身上都落了一层雪。我们就蹦跳着、拍打着跑进屋里。不一会儿那些落在身上的小雪花就会融化消失,在身上留下小水珠。我们晃动着身体,甩掉那些水珠,冰冷的身体就开始变得暖烘烘。下雪之后整个村庄被雪覆盖,到处都是白茫茫,白色会覆盖了灰褐色。
因为快过年了,空气中弥漫着喜气洋洋的味道,甜甜的,幸福的味道。
那一天,小土带我出去闲逛,突然听到一阵阵惨叫,在冷冽的北风里显得格外凄凉。“听,那是猪在叫!”小土飞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我撒开腿跟在他身后跑。
那是别人家的院子,院子里站了一些人在围观,小孩子们蹦着跳着,焦急询问:“是杀猪吗?是杀猪吗?”小土跑过去,挤进人群里。我跟在小土身后挤进了人群。一只肥胖的猪被几个强壮的男人连拉带推带赶着朝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地走去。那只猪很肥,大大的耳朵耷拉着,粗大的鼻子微微向上翘,紧张得呼着气,嘴巴里发出凄惨的尖叫。它很紧张,浑身白色的毛发根根竖起,能很清楚看到皮肤。他在努力地挣扎,他是知道人要杀他吧?不然不会叫的如此凄冽,是的,他有些惊慌失措。他奋力挣扎,头来回摇摆。我希望他可以挣脱,我把他想象成我自己,想象着自己如何在那些人的手底下如何挣脱。我会咬他们,我有尖锐的牙齿。那只猪像发疯似的挣扎,张开了嘴来回晃动,最终,他咬了一个人的屁股,那人蹦跳着弹开,院子里的人哄堂大笑。那只猪趁着这个空档,挣脱开人的束缚,朝着围观的人群飞奔过来。哄笑的人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不由自主让开了道。他跑了出去,大叫着奔跑。我朝着他大叫“跑,快跑!使劲跑!”不知道他听没听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狗叫,他没有回头,一直在奋力奔跑。等人们缓过神来,追赶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了很远很远。人群这时恢复欢乐的气氛,又开始大笑,还有人笑着指挥,“快,赶紧追啊,往西边跑了。”只见白雪皑皑的地上留下深浅的脚印,猪的,狗的、人的。大家呆在原地,等待着,期盼着,没有人离去,可能是等待过年的日子难得有这么一场热闹。
我在内心暗暗祈祷——跑掉,一定要跑掉,千万不要被抓住。
这时候,小土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冲了出去,我跟在他们身后。我们一路追随直到小河边。因为天气寒冷,河里结了厚厚一层冰,河边一片荒芜。猪在冰面上奔跑,四个人在后面追赶。我们站在河边观望。我从来没想到猪——那个体形看上去笨重的家伙,撒开腿跑居然跑得飞快。许是冰面太过光滑,那四个人总是打趔趄,看起来相当滑稽。那只猪也会脚底打滑,可能是因为四脚着地的原因,不那么容易滑倒。我开始还抱着一种乐观的心态,希望那只猪跑掉。它在冰面左冲右撞,沿着河道向前奔跑。那四个人,加快了脚步,追赶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手持大棒铆足了劲儿,一下子打在了猪的后背上。那只猪一下子趴在了地上。片刻,它又挣扎起身来,后背来回抖动着,左后腿拖拉着,依然往前跑,但是速度慢了很多。他的左后腿应该是受伤了。那人又加快了脚步,很快跑到那只猪的左侧,又是一棒子。猪扑倒在冰面上,尖利地叫了一声,试图从冰面爬起来,前脚还没蹬直,他身旁的那个人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死死地把他按在冰面上。其他三个人手忙脚乱也扑了上去,猪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大叫着挣扎着,拼了命想要站起身。四个人差点没按住它,拿棒子的人跪坐在猪身上,挥舞着棒子,一下、两下……猪惨叫着,那凄惨的叫声在空荡的河面上空回响。猪被抓回来了,身上伤痕累累。他是四只脚绑在一根大粗棍子上被人抬回来的。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绝望。他仍然在挣扎,为能活着挣扎。那是一种无力的挣扎,就像夏天溺水的我——无望,却也不愿放弃。大意说那是求生的欲望。他被抬到院子里,那只大锅仍然扑腾扑腾地冒着热气。他被好几个人摁在一个简单的架子上。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却仍旧喘着粗气。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对,是那个被猪咬了屁股的家伙,拿着一把尖刀,慢慢走向他,迅速一下把刀扎进了他的脖子,他仰着头来不及叫,那家伙迅速拔出刀,鲜血从脖子处汩汩往外冒。有人赶紧用大盆接住了那些血。他依然在挣扎,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动作越来越小。直到他不再动弹,那些人才安心地放开手。人们都在笑,洋溢着欢乐的笑,那笑里是幸福,也是欢乐。
我有些失落,有些难过。我看着他就那样断了气,我看着他被人们扔进那口大锅里,锅里盛满了热水。我还在想那水该是有多烫,人们已经开始给他褪毛。然后,人们用刀从肚子那里那里把他划开,露出内脏,一点点把他的内脏掏了出来。好几个小孩去抢猪尿泡,他们把它吹大,鼓鼓的,像只大气球。人们把那只猪一点点的分割成一块一块,那些肉已经不能让我再去想那曾经是一个活物。这时候去看那盆猪血,已经凝固成块,寒冷的空气里透着丝丝血腥味,那种猪血特有的血腥。满院子的欢喜,我却有种莫名的忧伤。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的真正的死亡。
“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对生命进行思考了?”大意问我。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种东西开始在心里萌发。”我当时很混沌,很困惑,更多的是伤感。
那天小土带我回家,有些闷闷不乐。有人在傍晚的时候叫他去吃杀猪宴,他都没去。他跟我说,“那只猪死得好惨,我以后都不要吃猪肉了。”我呜咽着趴在他脚下。
那只猪死得那些天,空气中始终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种猪血独特的味道。那种味道深深地印在我记忆里,挥不去,忘不掉。
我总想着那只被杀掉的猪,有些忧伤。他挣扎的死亡,在喜气洋洋里,像一种牺牲还是贡献?人们很快乐,但是那只猪他快不快乐?我是既快乐又忧伤。
“矛盾!这就是矛盾!这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这些让人们也让我们头疼的矛盾。”大意说。
那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我兄弟姐妹。有一天,我在院子里来回奔跑,被大壮叫住了。
他跟我说:“小兄弟,找个时间逃走吧!你妈妈已经不在狗场了,你的兄弟姐妹过段时间也会被带走!”
“带走?去哪儿?”我很诧异。
“狗肉馆!”壮”长叹一口气,“对于狗场的狗来说,那是狗生的最后一站,最恐怖的一站!他们会被人杀死!”说到“杀死”两个字的时候,大壮双眼里流露着恐惧和无奈。
“狗肉馆是什么地方?”我察觉到大壮的恐惧,却又觉得危言耸听。
“把狗装进麻袋,丢进装满热水的大缸里。”大壮看似冷静,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抖,“然后盖上盖儿,两人拿着一根很粗的大棒,用力压住盖儿,任由狗在缸里叫。”
我装作很冷静的样子看着大壮,其实,整个心里都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慌。
“刚开始,狗会大声惨叫,声音渐渐变小,再到没声。那就意味着已经死了。这里所有的狗都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找时间逃走吧,。”大壮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你拒绝吃狗粮,我以为你活不长了会病死;后来某个晚上,看你在狗圈里来来回回跑,就觉得你跟别的狗不一样,你看他们目光呆滞,除了吃就是睡,跟猪一样。你应该练习奔跑,跑得快就能逃得脱!”
“猪?”后来我才知道,骂一个不是猪的东西像猪一样,是天大的侮辱。“动物圈也是有鄙视链的!”这句话是大意说的。说到猪,我才恢复了一些平静“据我所知,猪不是这么被杀死的!”我觉得大壮是在危言耸听。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毕竟狗场里的狗,只有我跟他是自由的。
“你见过猪?那种长着大耳朵和大拱鼻的动物?”大壮看我不相信的样子有些无奈。
其实,当时,我特别想问大壮,狗还能干什么?除了吃和睡以外,但是我忍住了。他大概也不知道这些狗还能干什么?除了他和我有自由以外,这里别的狗都没有。我和他也只会吃和睡。大壮可能觉得我们这些狗不能这么死掉,我们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我对大壮的话有些怀疑,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哪只狗被杀掉,像他说的那样被杀掉。
目睹过一次杀猪再加上那次跟大壮的谈话,让我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我总梦见自己被丢进了装有热水的大缸,然后眼前一黑,整个狗闷在了缸里。感觉到浑身发烫,烫的皮开肉绽,想要逃离,无路可走,慢慢感觉不到热,是冷,浑身发冷,好像那就是死亡的感觉。死亡来临时,一束亮光从头顶照进心里来,那时我就从睡梦中“嗷”地一声惊醒。
我总觉得大壮要不是在吓唬我,要不就是跟我开无聊又讨厌的玩笑。就像小土经常说得那样。大人们总是说什么“你不听话就把你扔垃圾桶”、“不好好吃饭会被狼吃掉”……这些话让他很苦恼——他小的时候觉得大人们讲的都是真的,所以会被惊吓到,会哭;现在长大了总觉得大人们的无聊玩笑很讨厌。我会轻声呜咽着安慰他,靠近他,试图去舔他的脸,然后他就笑了,说我舔得太痒。我庆幸没有被大壮吓哭,只是觉得很讨厌,这讨厌又恐怖的玩笑的玩笑总是让我做噩梦。
这些日子过得很矛盾,既快活又忐忑。这又是一种矛盾。
快活的是,每天除了吃、睡、就是玩,当然狗场所有的狗都过得是这种生活,最大的区别是我有自由,有一个疼爱我的小主人,我们彼此依赖。
忐忑的是,每次见到大壮,他讲过的事情和我的噩梦就在眼前显现,真实而残忍,一想到就头皮发紧,浑身打颤。
我开始琢磨是不是真的应该逃跑。可是除了在这里——狗场,我还能去哪里?除了陪伴小土,还能干什么?
“活着为了什么?”很久以后大意不经意问的一句话。他说这是个特别哲学的问题,他还说我跟他一样是有思想的狗。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叫哲学,什么叫思想。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我只知道想这些问题,真的让作为狗的我很苦恼。
大意说可能当时我知道自己是只狗,在狗场出生,却不知道自己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学会思考,让我觉得很痛苦。而且我总是在一个思想怪圈里转悠,走不出来。
过年很是热闹,那些天,屋子里挤满了人。大家进进出出,聊天的聊天,干活的干活。女人们都在厨房里忙碌。
除夕那天晚上,整个村子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那声音震耳欲聋,惊得鸡飞狗叫。
到处都在放鞭炮,整个村子里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小土说那是硫磺的味道。“有一个叫‘年’的怪物,总是祸害人间。于是人们想到了用放鞭炮的方式吓走它。这种习俗就一直传承到如今。这是一个传说。现在过年,人们是为了团聚。你看啊,所有的亲人聚在一起,多热闹,多温馨。”小土总是能及时给我解惑。下午时分,人们聚集在正堂屋,围着一个超级大桌,吃吃喝喝。有一个空位,他们说那是留给奶奶的。他们专门派人把奶奶从山上请了回来。我没有看见奶奶的存在,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看见了奶奶。
逝去的人会与活着的人一起共欢喜么?还是我们在心里留了一个位置给他们而已。那是一种缅怀与惦念吗?逝去的人其实并没人逝去,他一直活着,在活着的这些人的心里,对吧?这是我很久以后才有的感悟。
那一天过得热闹非凡,我在啃完骨头便昏沉睡去。据说他们要熬夜,要跨年。我敌不过自己的睡意,也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明天和今天都是一天,与我而言,都是我跟着小土,混迹在乡村的一天。那时候的我对时间没有概念,对于人类世界的种种活动和仪式也没有概念。
小土说,“红色是过年的颜色。你看对联是红色的吧,你看我手里的红包是不是也是红色的,看看妈妈的围巾都是红色的,还有,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也是红色?”于是,我的感觉里,红色是一种温暖的、热烈的、喜庆的颜色。然而桑桑家门口没有新的对联,院子大门空落落。小土在经过桑桑家门口,踌躇了一小会儿,回头跟我说:“他们说桑桑出事以后,桑桑妈妈疯了,送医院了。桑桑爸爸进城打工了。”我的理解是,这个家没有人,空荡荡,没有红色对联,没有温暖和喜庆。桑桑家门口的空气里凝结了一丝冷寂和忧伤。村子中间的那个大池塘没有繁枝茂叶的遮掩,水面是寂静的黑色,没有夏天看上去干净清爽,水面漂浮着鞭炮碎屑。这池塘和桑桑家一样冷寂。
过年那段时间,人们都很欢乐,总是笑容满面。小土带着我在村里各家到处窜。过年空气流动都是喜悦,好像没有人忧伤,大家约定好了似的,一起喜气洋洋。小土说:“过年是旧的结束,是新的开始。”是的,人们喜欢新生。
年很快就过去了,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又散去。村子里的人们变得安静而忙碌,不再那么热闹和闲散。
小土又走了,回城里了。
我再次被送回狗圈,大壮很不客气地说我傻,“你浪费了很多次逃跑的机会!”我不以为然,我觉得我应该在狗场等着小土回来。他肯定还会回来的,他也一定还会带我出去玩耍的,我是他的狗,我一定要忠于他。我忠于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那时候的我是一只忠犬。
我又重新和我们的兄弟姐妹一起。让人难以置信地是,他们高大的身体,走起路来,拖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如果不是没有大耳朵和大拱嘴,我很有可能认为他们是猪。我问他们:“你们喜欢这种生活吗?”他们的表情让我觉得我问了一个傻问题。他们懒洋洋地躺在稻草上,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小憩。他们懒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们的表情溢满了幸福和满足。
日子开始变得无聊,大壮时不时出现提醒我找机会逃跑。我不知道即使逃跑,又能跑哪去。我同样不知道大壮描述的狗被杀死是不是事实,我更相信我是小土的忠犬,我应该在这里,对,我应该待在这里,等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