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出走,不同于以往,目的地明确,没有一丝迷茫。你问我将去何方,我答去远方——有海的远方。不是逃离而是奔赴!海在哪个方向呢?我一出小区,便遇到了第一个问题。我思索了很久,我想我应该先找到河流,可能是大意曾经讲过这片区域的大部分河流最终都是流入大海。我穿梭在这座城市的街道,询问每一个遇到的流浪狗或者猫,附近有没有河流。最终我沿着那条道路一直一直往南走,穿过一条复杂的十字路口。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学会跟随人的脚步过复杂的十字路口。
我走上人行天桥,看着天桥下车来车往,热闹是他们的,繁忙也是他们的,有些万众瞩目也终归属于他们中的一个。我要离开这里了,走向我自己向往的那片海。
下了人行天桥,我沿着一条小巷,一直往南走,没走多远,我便看见了河。河堤两岸铺着整齐的地砖,干净整洁。河堤坡面种植了丛丛柳树,那时候正值深秋,那些树叶卷曲着、干枯着。如果一直走在这样的河道边,沿途看着这草、这树、这水,这一路其实也不会辛苦。
关于是走下去还是跑下去,我最开始有些困惑。最开始是兴奋、激动,想着我可以去海边,其实只是跑出了那么一段短短的距离。后来,我觉得随心吧,想走的时候就走,想跑的时候就跑,体味这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美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其实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到达那里,而奔向目的的过程是我真切可以体会的。
我又想到了流浪——流动着,到处浪。之前都在追求一种安稳,不管是被养还只群居还是一只狗都在追求一种相对平静的安稳,希望自己能够定下来。现在我觉得其实我的狗生本来就是不确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变化、流动的。我觉得痛苦或者不安是来自心里的不安,跟在哪里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享受这种到处游走的感觉,是因为我有个前方,有个想要到达的地方。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安稳,我会选择从容面对。生活就是一种前行,总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我们就是在这一路上不断地解决问题,不断地前行。有目标的前行更让我充满希望和勇气。我想是不是就应该这样学会享受遭遇的一切,把一切归于一种平静——内心的笃定。许是我对这世界了解的足够多,更为淡然,没有那么多忐忑。在这游走中,我开始回望和思考。
我走过的那些日子,经历的那些事情,给了我很多启示——关于狗生,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我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对,命运,一切经历都是我应该经历的,都是安排好的。我不再拒绝命运的安排,坦然接受这所有的一切。我想这大概是为什么我越来越不会挣扎、纠结的原因了,因为淡然了。当你开始坦然接受一切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你不会大喜大悲,不会惊喜过望,也不会失望悲戚。这种认命的平静大概就是成熟的标志了,是的,现在的我是一只成熟的狗了。所有经历的一切,我不再抱怨和纠结,这所有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我,现在这个成熟的我。我应该感谢所有的经历,在经历一切以后,我还活着,活得坦然、淡定。活着,比什么都好。活着,能够继续探索这个世界,发现更多的有趣。我恍然大悟,这才是有意思的狗生啊。
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思考,其实也许大概是无解的,只是学会这种思考让我不再那么困惑,对于这个世界我了解得更清晰了。所以,因为更清晰,更多时候去假装糊涂么?关于世界的思考——
在人类掌控的这个世界里,狗与人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掌控与被掌控?狗的命运都在人类之手?人类有一句话“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那么朋友应该是怎样一种关系?相亲相爱?其实,想想所有的存在都是不合理的,只是我们需要把这些不合理合理化而已。狗本来也不属于人类,只不过是驯化的结果。从头想,狗场的那些肉狗,注定要被吃掉。人类饲养我们的目的就是吃掉。如果不吃狗肉会怎样?猪啊,鸡啊,羊啊,牛啊,很多东西都是用来饲养,然后被吃掉。所以狗在这些动物里算不上特别,也只是人类饲养的一种动物而已。据说人类有人反对吃狗,因为狗是人类的好朋友。这种呼吁对于我来说,是特别好的事情。那么别的动物呢,是不是又是一种不公平的呼吁?人类是不是也有人想,你有爱狗的自由,我有吃狗的自由,自由相对所有人来说是平等的,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我就不做。我有属于我的自由。所以,狗能不能吃,在人类那里是没有定论的。因为没有什么是合理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合理的。各有各的说辞和理由,其实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这是一个无法达成一致的问题。其实,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能达成一致的。很多时候是大家妥协着,寻找一种平衡。最开始我对人类的认知是恶的一面的多,但是我又得到很多温暖和救助。所以我也不能认为人类是恶的,同样我也不认为狗类世界是善的。这是一个没有绝对的世界。我们总是在善恶里穿梭,遇见就是当遇见的。
后来在狗肉馆,看到那个佛像,那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人类原来也操控不了世界,人类的上面还有佛祖、上帝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掌控着人类的灾祸悲喜。我想大概人类也会像我们一样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和残忍。我们很多时候能看见杀手——杀死我们的人类,但是人类是不是看不到那个杀手——造就人类悲剧的别的什么东西。所以,人类也是有无能为力与生活对抗的时候。他们也会选择或逃离或妥协,继续向前,生且活着。如果我为我的狗生无奈,那人类更复杂的人生是不是更多无奈?像老余、小强、小画家……
这世界所有的关系,是不是都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误解。比如,人和狗的关系。拿阉割举例。人类认为那是好的,对于狗,对于人来说,最好的选择。一是减少不必要的躁动和麻烦,二是,对于狗狗的健康是有好处的,避免老年性器官疾病。对,那是人类认为的好的选择。但是对于狗呢?阉割,是不是一种对雄心壮志的阉割,对生活热爱的阉割,对本性的一种阉割?可是我们还活着,我们对这个世界、对生活失去了最基本的兴趣,失去了与世界有趣东西的联系。这种活着是否还有意义?所谓的为你好,只是你认为的好而已,我怎么想你怎么知道。谁也没办法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更别说了解狗了。总是有误差,所以总是有误解。人与狗之间,人与人之间,狗与狗之间总会有误解,这种误解是没有办法消除,它会一直存在,所有才造就了这世界上那么多故事发生。如果换位思考,对成年男性阉割,会怎样?他们是不是同样觉得生活了无生气、毫无意义了?这就是雄性动物的本质,是的,本质。像老余说的,羡慕你们狗,可以跟任何小母狗做一些有趣的事情。那么人类是不是也在一定程度上压抑本性?压抑本性,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阉割?如果说狗的阉割是人类做的强制性选择,那么对于人类这种对于本性的阉割是谁造成的?想想也是人类自己做的选择啊。这么看,人类为难狗就算了,也在为难自己。说到为难自己,大概婚姻也是人类为难自己而存在的吧。想到婚姻就会想到亲密关系。一旦亲密关系的建立,就会有掌控和被掌控。所有的人也好,狗也罢,都是独立的个体。一旦组成家庭这样的小群体,就会出现我期望,我希望之类的想法出现。这些想法会占据我们的头脑,从而拿来约束自己和别人。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让对方更符合自己的预期。这种改造过程只不过是自我满意的过程,但是对方是否接受,是否觉得合理已经显得不重要了。这样就造成了矛盾和冲突。很多时候变得不可调和,很多时候是自己没有办法接受,没有办法接受不完美,同时又不愿意妥协。我们总觉得对生活妥协了太多,为什么绑在一起的两个人或者狗没有办法相互成全。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你是不是还爱我?无止境的纠结、吵闹,最终还是伤了感情、伤了心。这就让我想到一个问题,爱情和婚姻的问题。当我们还在恋爱的时候,是否把对方过度理想化。甚至更多时候,我们是在跟自己脑子里那个理想型在谈爱情,在塑造所谓的爱情,那个时候,对方是极度配合,因为那是一种坠入云里雾里的幸福眩晕感。但是走到婚姻,走到现实生活里,落地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彼此从未看到的那一面——更现实的一面。与之前的期望落差太大,就会心生太多的不满。婚姻里,是不是更多是携手面对现实生活,每一个参与者都必须变得更坚韧。是的,每一个人,包括男人,当然也包括女人,嗯,当然我和小雨点,这种先进型模仿动物。在变坚韧的路上,我在想是不是雄性成长更快,会比雌性更为坚韧。当然这里没有性别歧视的说法,只是根据生理属性做的一个简单结论。在变坚韧的路上,我们是不是总会有挫败感,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持和理解。我们都在面对自己的问题,需要别人的支持,忘却了对方是不是也需要支持。所以这个时候就产生了矛盾和失望?当然,这只是我一只狗的简单推测。
对于生活的追求,每个个体都存在差异。很多时候我们总看到别人的或者别的狗的生活,我们会认为那是我们向往的。其实,每个个体的生活都有值得别人羡慕的地方,有时候生在其中的人或者狗并不认为那是值得羡慕的地方。生活没有互换,只能在于选择,选择安于现状还是追求向往。其实做选择,也没有对错之分,想与不想而已。很多时候做得选择,并不能达到你所向往,但是这路上你就看到了不同,有成长有收获。更多时候,结果似乎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人生是一个过程,狗生,当然也是。回顾我走过的这一路,似乎没有太多选择,被现实裹挟中往前走。我明显能感觉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慢慢发生着变化。我开始享受这个过程,不再去渴求期望的结果。如果能达到理想的结果那就是一种赏赐,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经历得太多,得到的太多了。我在想是不是这样的思想变化,让我变得坦然,面对生活没有太多的悲伤。所有的人或者狗走近我,然后因为各种原因而离开,都是一种必然。我终归还得自己一只狗走下去。或缅怀或回味或忘却,他们在某一时间段里出现,都是我将感激的。那是一种赏赐,让我体验到这个世界的各种悲苦与幸福。我庆幸遇到的所有一切。我想如果我没有逃出来,我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世界。当然也会有人或者狗说,直接死掉没有那么多痛苦。可是活着就是更多体验、更多感受,不是么?我想如果哪天我死去,在天上遇到那些小伙伴们,我是不是可以有很多故事讲给他们听。那是不是也是我经历所有一切的意义的一种。想到这里,我想到了灵魂。我的灵魂在脱离这个躯体以后,会不会有新的历险,新的有趣的狗灵魂历险,那应该叫狗灵魂的一生吧。那狗灵魂还会死去么?还是在重新投回到这个人类掌控的世界么?我的思维发散让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很怀念大意,我想他会理解我的这种想法。我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感到惊喜,我居然可以这么思考狗生或者是人生。这些想法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我想我所经历的一切足够我下半辈子回味的了。
最开始那段路程很轻松,宽敞整洁的河堤,走起来像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散步,而不是一场远足旅行。堤岸上总是会有人散步、遛狗,也总会有好心人喂食,不算辛苦。
在某个清晨,太阳刚露出头,整个城市如以往一样刚刚苏醒,我在堤岸边上如以往一样慢慢走着,一个中年男人突然闯出来,蹲下身,笑着跟我说:“奔跑吧,小狗!”说完这话他就起身,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奔。那个男人长得不算好看,笑的样子跟初生太阳的光一样,柔柔的。望着他奔跑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有个声音在心底不断叫喊“奔跑吧!奔跑吧!”我汪汪叫了两声,往前奔。我追上了那个男人,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我听见他在喊:“加油!小狗好样的!”我没有回头,冲着前面汪汪叫了两声。
那一次,我奔跑了差不多一整天,累到倒地就睡了。接下来的三天,浑身酸痛。日子很长,不用每一天都用尽全力,这是我对那次奔跑的总结。在那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是慢慢走慢慢歇。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能着急。”我是为了去看海,不是为了去看海路中送掉性命。
慢慢天开始凉了,冷飕飕的风吹了起来,我走到那段河堤的尽头。那是一个河流交汇的地方,错综复杂的河道来来回回缠绕在一起。怎样判断河流的走向?水流是有方向的,即使到了河流交叉口,也是不会困惑的,除非那水结了一层厚冰。结冰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冬季。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此不喜欢冬天的我,似乎把所有的事情和困惑交都交给了冬天。是因为冬天太苍凉还是因为冬天过后便是春。
那是初秋,河水依然在流动,在河道的交叉口,反复观望的我沿着河流的方向前行。我在脑海里试图寻求春天、夏天、秋天的印象,然而眼前慢慢呈现出还是即将入冬的深秋——杨树光秃秃的树冠,像极了中年男人往后褪去的发际线,树叶零零星星地挂在矮一些的树枝上。路上,汽车驶过,掉落的树叶闪着亮光,翻腾着跳跃着,像是落入凡尘的精灵,那是生命最后的辉煌!看到这些,我倒是没有多少伤感,更感觉像是一种生命的自我嘲弄!在不久后的春天,光秃的树冠上会长满新的绿芽,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好似一切都不曾改变。
冬天,是的,又将是冬天。
北方的冬天,哪怕是艳阳高照,空气也是寒冷刺骨的。我放慢了行走的步伐,每天走上一小段便跑到周边的村庄里觅食取暖。再后来天气越来越冷,风一吹,冻到了骨头缝里,长时间行走和食物匮乏让我决定找个地方猫过这个冬天。
一只流浪狗在乡间来回走动,很不安全。我在来来回回遛达了好几个村庄,遇到了一只狗,他说他叫土豆。土豆是一只乖巧聪明的狗,年纪不大,约莫两三岁的样子。我跟他说:“我想去看海!”他说他不知道海是啥,没有去过。我给他讲我过去的故事,他很感兴趣。于是,我俩达成了一致——我每天给他讲故事,他每天给我带吃的。他带我去了一个破旧的院落,院子的角落有个狗窝。
“你就暂时住这儿吧,以前住这儿的老伙计死了。这个院子好多年没人住了,你就安心待着吧。我有空给你送吃的。”土豆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狗,他熟悉这里的角角落落,包括这里的人。他说他就喜欢在熟悉的地方撒欢,不喜欢远方。他说,他偶尔对远方有憧憬,可是瞬间就打消念头,远方敌不过眼前的热爱。我说:“远方充斥着未知,因为未知所有恐惧。”我跟他讲我所经历的一切,他睁大了眼睛,听得很认真。
土豆说,他喜欢我的故事,但是他更喜欢他的生活。
是啊,安静平稳地在一个小村落里过一生,不会受冻,也不用挨饿。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许哪怕见过外面的世界,依然还是觉得这里更美好吧。走过那么多的路,我也依然怀念我小时候,那个狗场,那个村庄,那个主人……
土豆经常带我在村子里转悠,这是一个很老的村落,住着少有的几户老人。村子里大量的房屋闲置,没有人居住,即使在冬天里,即使快要过年了,这里依然不热闹,显得冷清。
土豆说:“那些老人们说,‘很多人长大了,就离开了这里,时间久了,便没有人再回来,都进城啦,都进城啦,进城住楼房’。”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乡村有种特殊的情感,回到那里,是自由的、轻松的、愉悦的。
我跟土豆绕到村里后方,那里有大片的麦田,乌鸦、喜鹊在田间蹦来飞去。看到那景象,我开心得像个孩子,我绕着麦田飞奔,来回犬叫。于是,天气好的每一天,我都跑去看麦田。大多数情况还是我跟土豆窝在角落里,讲故事。
那里的过年很不热闹,三两天,来了一批人,三两天,又都散了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过完年天气转暖,我就跟土豆告别,重新走上我的寻海之旅。
春天的片段渐渐呈现在眼前,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很认真地关注着春天的来临。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我生命里最后的一个春天。光秃秃的树丫、黄褐色的干草地,在微寒的春风里,渐渐地,一天一天地冒出一点新绿,然后是两点,三点、四点……整个世界一点点变成了新绿。再后来就是花,到处开满了花,一阵风吹来,风里夹杂着各种花香。新绿慢慢变成了深绿,开始挤满草地,挤满枝头。我每天奔跑在这一片生意盎然里。
春天是个爱发脾气的漂亮小姑娘,风一阵冷飕飕,雨一阵凉悠悠,时常又露着温暖的笑。她在笑,花在笑,草在笑,虫在笑,鸟在笑-----姑娘穿着漂亮衣服,在田野里、大路上、河沟里,来回跳跃穿梭;又忽地来上一阵凉风,冻得春姑娘瑟瑟发抖,她在抖,花在抖、虫在抖,鸟在抖————
天渐暖,风不再冷,突然某一天,天气暴热,春天就那么结束了,让我卒不及防。我从未这么仔细体会过季节的变换,也许站在自然里,才会真切去感受这自然变化。
我一直在走,走得缓慢,寻觅是一个过程,我观察着这过程中的种种,我体会着这过程中的种种。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程,我身上的毛发因为灰尘、雨水变得僵硬,一缕一缕。在这一路上,我放弃了一些习惯,比如收拾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一只流浪狗。流浪狗应该有流浪狗的样子,我没有心思打理自己,我更专注于在路上,为到达。我的身体也越来越瘦,因为这一路饥饿是常态。我的双脚长满了老茧,爪子也变得迟钝,双腿还时不时抽筋。我的速度自然是越来越慢。
夏天来了,我可以跳进河里,随河水流动的方向漂流。游泳是极其舒适的,流动的水极其温柔地拂过我的毛发,我徜徉在河水的怀抱中。游泳也是极其方便的赶路方式,不费腿脚。在河水里泡着的时间也不能过长,皮肤会发胀、毛发会变沉、身体会变得虚弱、无力。由于经常在水里浸泡,我又变得干净许多,毛发却找不回往常的光亮。
那个沿着河道行走的夏天,雨水多于往年。
夏天的小雨下起来,像是断点的线一样,一丝一丝,扎进水里,一点一点,在河水里激起一个个小水圈,那些水圈荡漾开来,向外扩展,彼此碰撞,连成一片。如果雨水再大一点,雨滴溅落在河里,砸起一串水花,整个河面像是沸腾了,翻腾着冒水泡。很多时候,。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眼看着黑云压低,像似要滂沱大雨,它却像黑云憋了大半天的一个喷嚏,“阿嚏”一声,雨过天晴。有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呢,淅沥沥开始落雨。当然也有真的大雨,那场大雨下了两天,水从河道里漫出,流向附近的村庄,流向附近的城区,道路被掩埋。
最初我以为那就是一场普通的雨,下过一会儿就会雨过天晴。可是,那雨却越下越不对劲,雨水像从天下倾倒下来似的,河道水面瞬间上升,快速漫过河堤。那个蔓延的速度让我心慌,我开始远离河堤,疯狂奔跑,跑向高地。等我跑到高处,转身回看——河水来势汹汹,快速涌上街道,淹没了道路。一位老人在雨里奔跑,应该是先前那个在河堤上钓鱼老人,河水的快速上涨也让他感到恐慌。突然,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河水涌向他,他来不及起身,一波又一波的河水涌上来。我冲他大叫,他站不起身来,河水淹没他的身体,只有头还在水面上。我冲他大叫,他冲我摇着手,我从高处跳进水里,我的四肢着不了地,水太深。我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游向老人,雨水冲刷着我的脸,雨水顺着毛发往下滴,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水声。
我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身体好像随着水流在漂浮,我睡了漫长的一觉,很奇怪那一觉里没有梦。
我醒来时,趴在一个土坡上,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照耀着,本应该是炎热的夏天,却刮着凉爽的风。云朵在天空悠闲地漂浮着,那些云是亮的,有些耀眼。我突然想起大雨前的乌云。白云是哭过以后的乌云吗?它把所有的悲伤和愤懑一股脑儿倒在了这地面上。水已经从路面褪去,花草树木在雨水冲刷后,摆出欣欣向荣的姿态,它们在凉风里摇啊摆啊。我从地面上爬起来,使劲摇晃着身体,我想要把毛发里所有的雨水甩出去。雨水是黏腻腻的,毛发也是黏腻腻的,整个身体很不舒服。我四处打量,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河道又在哪里呢,我找不到方向。我有些渴,我需要寻找水源;我有些饿,我需要寻觅食物;我有些累,我需要寻求休息的地方。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四处游走,这应该是座小城,路很宽,车很少,路的两边绿意葱葱。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城市,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匆忙。我想我可以在这里呆上几天,再去寻海。我感觉身体出了点小毛病,下腹部有隐隐的钝痛。我想我应该先洗个澡。
夜幕降临,我来到了一个大广场。那个大广场在黑夜里灯火辉煌,有人游走在树林里,有人在宽阔的广场上随着音乐跳舞,有人簇拥着看热闹,还有人坐在大水池子边上纳凉。我正准备趁人不注意,跳进池子里洗澡,突然一阵音乐声起,哗啦啦,池子里开始冒起彩色水柱。我吓了一跳,站在那里看着水柱发愣。人群里有人呼喊:“音乐喷泉开了!音乐喷泉开了!原来这玩意叫音乐喷泉。我入神地盯着那些水柱,那些水柱哗啦啦呈现出各种形态,它们喷薄而出,潇洒恣意。那些水柱的形态变化是有规律的编排,跟着背景音乐起伏、跳动。我想大概所有的活物都是具有亲水性的,在水开始哗啦啦响的时候,这个世界所有的喧嚣都戛然而止。看着那些水在压力下成型喷发,然后自由落下,哗啦啦的水声在炎热的夏季里让我心动。当然还有那些变换着色彩的彩灯,是的,我看不清楚颜色,那些颜色在我眼里只是忽明忽暗的闪烁,我想那些颜色里肯定有充满希望的绿,有热烈的红,有忧郁的蓝,还有明亮的黄,是的,还有那代表迷幻的我想象中的紫。我的想象力里那些灯五彩斑斓,让我心醉沉迷。突然间的压力消失,让那些水失重,自由落体而下,有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那些水落下,形成薄雾在晚风中飘摇,变得越来越飘渺,慢慢变淡消散。站在那些水雾里,一阵一阵清凉,像是走进了一场梦境。等到音乐结束,人群散去,水面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波光,久久不能平静。其实,如果一直有风,那水面会一直闪动。我爱上了这音乐喷泉,喷涌而出的水柱有一种生命蓬勃的力量感,落幕飘散的水雾像从充满力量的生命里抽离出来的灵魂,灵动缥缈。
我在大广场周围游荡了好几天,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这场音乐喷泉,它让我内心有种充盈的幸福感。那几天过得轻松惬意,睡觉散步,散步睡觉,然后就是觅食,城市里觅食容易很多。天气也没有那么炎热,阵阵小风吹过,带着丝丝清凉,太阳也温和了好多,不再那么热烈地炙烤,大雨过后,这个世界的一切变得温柔,充满了善意。我的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浑身酸痛,皮毛也多了一些光泽。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年纪有些大了,牙齿开始变得不好,肠胃也比之前虚弱。我想我趁自己身体尚可,继续上路,沿着河道去寻找海。
我跟每一只狗打听河道的方向和海的方向。我终于找到那条河。我沿着那条河一直走啊走啊,那是一条穿越城市的河流,两岸整齐,水泥地,人工鹅卵石小道,清洁干净。走着走着,我越来越力不从心,我走得缓慢而疲惫。一个深秋的夜晚,我走到了一个超大的火车站前广场。
我问一只路过的流浪狗:“这里是哪里啊?”
“海河广场,你瞧这就是海河!”他指着广场前那宽宽的河道。
“海河是海还是河?”
“一半是海一半是河!”
“啊,这样啊!”
我望着眼前的海河怔怔发呆,海河算海吗?
这海河也有水浪一遍遍涌上岸边,岸边栽种着树木,也总有人在岸边走来走去,大广场水面上也总有一群群鸟掠过,然后高飞,这种种景象有些像他们所描述的大海的模样,又不大像,这水面不似他们说的那样宽广,无边无际,这水浪又不似他们说的那样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息。
这也许就是海吧,我整只狗像被抽空了一样,趴在那里,懒得动弹。我看到了海,我也累了。
那一晚,我趴在海河边沉沉睡去,我梦见了狗场。
许是命中注定,一个熟悉的说话声音把我从沉睡中叫醒,那声音不再稚嫩,变得低沉有磁性,我依然能够辨出,是的,小土的声音。我我凭着记忆里的嗅觉,去追寻,直到睁开眼睛,抬头去看,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脸不再是圆嘟嘟变得瘦削,眉毛变得浓密,眼神变得开阔,他长胡子了,是的,他长胡子了,他长大了。
我迟疑着看着他,可是我的鼻子不会欺骗我,那就是他——小土,熟悉的味道,他的味道。我用前腿撑起身体对着他轻吠。他还认识我吗?我样子也变了好多,没有小时候乖巧的模样。我的吠声吓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他拉着那个女孩的手说,“别怕!别怕!他是在向我们问好。”说着,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地抚摸,轻声跟我说:“是不是饿了?你乖乖在这儿等一下。”说完,他拉着女孩的手就走开了。我可不会乖乖待在原地等待,有狗生经历的狗是不会傻傻原地等待的。我起身跟在他们身后。女孩叫小土:“你看它跟上来了!”在那明亮的路灯下,小土回头看,他愣住了。他跑回到我身边,惊奇地叫到:“小白?”我汪汪地冲着他叫喊。他认出我来了。我欣喜若狂。他把我紧紧抱住,很是激动。他冲着女孩,开心地说:“这就是我10岁那年养的那只狗。我居然在这里遇到它了。”那女孩捂着嘴,睁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天晚上坐在马路边上,小土跟那个小女孩讲,我跟他的故事。讲那个夏天在河里游泳,冬天一起玩雪,一起看杀猪。他很不好意思地跟女孩说,“我曾经有段时间认为吃猪肉是罪恶的,太过残忍。后来我才知道叔叔的那个养狗场里的狗也是用来吃的。所有人类饲养这些动物是各有各的用处,对吧?可是,我可以吃牛肉、羊肉、鱼、鸡,还是对猪和狗心存敬畏。”他后来还讲到知道我被送去狗肉馆,满地撒泼打滚,不吃不喝的耍无赖的样子,还说到听说我从狗肉馆逃跑,一直为我祈祷,希望我好好活着。他很惊异地跟那女孩说:“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我上大学了,居然在这里遇到他了,他真的是一只很神奇的狗呢。这么多年,他是不是一直在找我呢?”听到他说这话,我真想告诉他,他想多了。但是,不可否认,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从小土和女孩身上闻到了爱情的味道,甜的掉牙的那种气息在空气里蔓延。
不久后的某一天,小土说,“你的出现促进了我跟姗姗的感情。”也许,这就是我们重逢的一个重要意义吧,我想。我汪汪回应他,表示我很荣幸。姗姗是一个看起来跟西西很像的女孩,善良、乖巧的模样。我总是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一脸幸福、甜蜜的样子。那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我有些羡慕又有些不屑,这腐败的爱情气息,伴随着甜蜜的还会有痛苦。我看到过爱情最好的一面,也看到过现实最差的一面。姗姗有一次很孩子气地问我:“小白,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最后会在一起过上幸福生活,对吧!不会像现在这样早起,第一个想的是他,晚睡最后一个想的也是他,因为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呀!”我没有摇尾表示认同,也没有汪汪叫。我在想现实的真相,也许很久以后姗姗和小土才能看到吧,他们这个年纪就享受他们这个年纪的美好和幻想吧。他们总会在各种挣扎和现实里学会成长,长成老余那个模样。我在脑海里想着小土长成大肚子老余的模样,那画面真的难以想象啊。我又想姗姗这么乖巧的小姑娘会变成什么样?小梦那样——一脸忧郁,败给现实?又或是老余老婆那样——歇斯底里?被生活击碎所有幻想,她还会一脸天真地想象吗?生活啊,总会让我们变成另一种模样。我想我是多虑了,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也看不到他们那时候的模样。他们现在纯粹的样子应该是值得我去欣赏。
那段时间小土把我安置在他们学校教室的顶层,他说宿舍不让养狗,没有办法。他在那里搭了一个狗屋,还一再保证那个地方绝对安全。我倒表示怀疑,那个地方晚上总是一片漆黑,还时不时能闻到一些腐败的气息。我在那里呆了不是很长时间,小土就把我带离了那里。从小土和姗姗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有人在那附近死掉,腐败的气息也是真实存在的。那应该是一件比较大事情,原来一个人死去会是这么一件大的事情。那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大概是一个女学生失踪数日,后来在教室顶层的厕所找到。因为顶层少有人去,又因为天气炎热,找到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初步断定是他杀,刑事案件。从小土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我了解到原来杀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就像做了坏事就要接受惩罚的一样。我恍然大悟,原来人类对同类也是有惩罚制度的。人类给自己的世界定制了很多条条框框,所有的人都必须在框条里活动,越出条框就会有惩罚。如果说人死去是一件很大事情,那那个跌落在坑里摔死的流浪汉呢?那个死在寒冬的老人呢?他们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多大动静,死得静悄悄。从某些方面来看,一个人的死去对他人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没过多久风波平息,大家依旧上课、学习、谈恋爱,一如往常。
在离开了教室顶层以后,我几乎是居无定所。宿舍里躲两天,食堂后面住一天。小土的紧张情绪影响到我,我也有些紧张害怕,一只狗呆着的时候生怕被人看见,生怕被人带走。我喜欢小土和姗姗带着我到处散步,学校里到处都是年轻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年轻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无虑的微笑,他们没有太多戾气,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他们对待世界一副温柔的模样。大学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了吧!
我在小土和姗姗身上看到了老余所讲的他年轻时候谈恋爱的模样。两个人一有时间就在一起,就是待着什么也不干,整个空气都弥漫着一种甜腻。老余说那时候女孩的一切幻想和浪漫都显得可爱又迷人,那时候的男孩会奋不顾身去满足女孩浪漫甜蜜的幻想。恋爱的中的男孩就像超级英雄,勇敢体贴细心又迷人。恋爱中的女孩就像小公主,总有英雄庇护左右。小土总是带着我一大早上去排队给姗姗买爱吃的早点,下雨天想着给姗姗送雨伞,各种事情忙前跑后,乐此不疲。小土的朋友们总笑称他是“二十四孝男友”。小土总是假装一脸无奈,很深情地说:“谁让我爱她呢?”我爱她多美好的三个字。我想我爱过谁,又为她做过什么呢?好像我的爱情的走向都不随我而动,总是走着走着,就丢了。我一条狗,主宰不了我的爱情。当然小土和姗姗也会有矛盾,而我总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我很愿意当这个角色,他们关系融洽对我是绝对的好处。他们会带着我到处转悠,给我买好吃的零食。他们生气的点很奇特,无非是谁对别的异性没有距离感,那时候空气里是酸酸的味道。很多时候姗姗有些小女生脾气,觉得小土这里没做好,那里没关心。用老余的话来说,那就是可爱的作,年轻的时候会觉得特别有趣,觉得那是在乎的表现。我爱她,她也爱我。年轻的时候最大事情就是哄女朋友开心,证明那就是爱吧。人类的情感真的是奇怪又复杂。作为一只狗的我,真的觉得狗世界里的感情没那么复杂,我们更多听从命运的安排。当然我自己做过一次主,学习人类,感觉真的是太累。亲密关系的建立包括了信任、包容、理解等等,当然也包含了占有、掌控、嫉妒等等。如何建立亲密关系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很值得深究的话题。还有我一直很困惑,在爱情里的男男女女展示的是最真实的自己么?还是真实的自己在相处过程中慢慢呈现?这种慢慢呈现会不会撕碎爱情里所有美妙的幻想,变成一种不合期望的现实?那他们是选择接受还是接受还是接受?这种接受又带着多少无奈和委屈?当然,可以选择结束,但是又有多少人那么坦然去结束,因为这种亲密关系到最后牵扯到太多太多,无法割舍清楚。当然在恋爱中的男女是迷茫又糊涂的,那是一种怦然心动。小土说像是吃甜蜜糖果的感觉,无法去控制的一种感情,无法解释,就是喜欢,就是爱,没有缘由的彼此吸引。“如果哪天没看见她会怅然所失,在没有遇到她之前的日子都觉得是空白,遇见她才知道这世界的美好。”爱情是如此美好,美好得没有道理,心动得没有缘由。我想那时候是因为没有责任和义务,只有我爱你和你爱我吧。他们拼了命地证明在乎彼此,毫无顾及。也许这就是年轻的好处,爱得自由、坦荡,爱得轰轰烈烈。回望我的狗生,我是否轰轰烈烈爱过?我想大概我一直被生活裹挟着往前走,没有真的去感受一把爱情吧,所有的爱情似乎刚开始,就被现实生硬的结束。距离拉开了所有的亲密,让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还是一味追求某种深情做了美化。我一直在求生存求活着,忽略了爱情的味道和感觉。唯一不假的是我体味到了婚姻。婚姻绝对是爱情的坟墓,是自由的坟墓。我毫不后悔体验婚姻生活,它让我对人类的婚姻生活有了充分认识和了解。
我跟着小土一直待到入冬。小土跟我说,学校要放假了,他打算带我回狗场,也许在那里我才更自由。我很高兴围着他转了三圈,我更为开心的是是不是要过年了,我可以回狗场过年了。他跟姗姗说:“你瞧,它想家了!”是的呀,我想家了。可是放假对于热恋期的情侣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放假意味着分离,将近两个月的分离。我想,他们会有多想念对方。好再人类的分离可以再次相聚,想想我狗生的分离,就是分离,没有机会再相见,再相聚。那段时间,小土和姗姗总是形影不离,黏黏腻腻。
他们尽量把回家的时间往后拖,直到学校食堂都关闭,宿舍几乎没有人,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小土才带着我把姗姗送去火车站。火车站前人来人往,人们都排着长队要进站,很多人靠着行李,坐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看到那么多人挤在火车站,我觉得匪夷所思,这是一场大的迁徙啊!难怪一到过年,偌大的城市变得空荡荡的。所有的人都挤出城市,奔向家乡。过年,大概是最有仪式感的事情的吧。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向回家的路。等到过完年,他们又蜂拥而至,重新回到这座城市。如此反复,年复一年。有离去的不会回来的,有新来的不愿离去的,有安定下来了,还有继续漂泊的。这是一座充满魔力的城市,让人魂牵梦绕,欲罢不能。人们在这里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就因为有不可预知的机会么?因为这些机遇给了很多人美好的梦想么?如果连梦都不会做,大多数平凡的人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不也是为了寻梦而来么?最起码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充斥着大的文明。小土和姗姗在站前拥抱、亲吻,旁若无人。是的,这种难分难舍的情绪,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能够了解吧。这种热烈的感情表达方式让人动容,许是因为他们年轻,那些奔放的感情显得真诚而动人。人年纪越大就越克制,这时老余说的,因为要成熟吧,因为要像个成年人的样子吧。我有时候想为什么到一定年纪就要那个年纪的样子呢,谁规定的呢?为什么不能像个孩子似得热情洋溢,简单奔放。为什么不能像这两个年轻的孩子这样肆无忌惮地表达情感?想想我自己,我想大概是经历太多的事情,心累了,有种折腾不动的感觉。像老余说得,只有在爱你的人面前,你才能活得像个孩子,可以简单、可以邪恶、可以调皮、可以作恶,可以肆无忌惮的放肆,可是那个爱你的人,无限包容你的人,笑着跟你一起胡闹的人在哪儿呢?在生活的挤压里,每个人逼仄的心里,到最后只能容得下自己。别离就是别离,再多的不舍和粘腻,最后都要挥挥手说再见,像这种小情侣最后还得说一句我爱你!
小土带着我坐上了叔叔的车,说是大概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回到狗场。而,这条路我走了好几年,人类,聪明的人类一个半小时就可以抵达。人类之所以能够掌控世界,就是因为他们的创造吧!
坐在车上,小土很兴奋地问我:“小白,你是不是从这里来的,是不是从这里走过?”我想我讲什么他都听不懂吧,就让他随着自己的想象去发挥吧。小土兴高采烈地跟叔叔讲我的故事,“叔叔,你知道吗?这只狗就是那年送去狗肉馆逃跑的那只!”叔叔很是讶异:“就是那只你哭死哭活让三叔给你找回来的那只?”“嗯!他居然自己跑到这里了,还找到我了!”叔叔很惊讶,“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居然都找到这里了?”叔叔对着我说:“你看那边的进城管理站,你来的时候办进城证了么?”我往车窗外看,马路另一侧,进城的方向,一排排车缓慢停下排着队,原来这就是小灰提到的进城站。我“汪汪汪!”地回答叔叔,我想告诉他,我知道进城证,但是我不是从这里来的。我才想明白,啊,原来我们回狗场,仍然需要穿过那个大城市啊!
我知道人们进那座大城都需要办理进城证,但是狗不需要。叔叔似乎听懂我的话,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不用办进城证,狗进来不需要,人需要!”我觉得小灰说的有道理,我算是偷渡来的。叔叔对我能进城,并且找到小土的事情感到很惊奇。他们编织一个忠犬千里寻主的神奇故事,当然我是主角。他们想象着我经历怎么样的艰难险阻,怎么到这个海滨城市里找到了主人。聊着聊着,叔叔说:“这只狗瞅着眼熟,我记得今年夏天,城市内涝,有只狗救了个钓鱼的老人,是不是它?你上网搜搜以前的新闻,应该有照片!”小土在手机上搜寻片刻,激动万分,“从照片来看,真的是它,它是一只英雄狗,我的天呐,这只狗的狗生得有多精彩,这真是一只神奇的狗!”小土抱着我,一个劲地揉搓我的后背。叔叔也很激动,“拥有这只狗真的是你的幸运,他真的是一只神奇的狗。”小土很开心地说:“狗狗真是人类的好朋友!”我记得大雨,记得钓鱼的老人,至于救人,我却记不清楚,但是我被小土那句“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打动。是啊,“朋友”才是人类和狗狗最为舒适的一种关系,我们平等、我们互助、我们相互尊重。我从未归属于谁,包括现在,至于小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那声音嗡嗡的让我犯困,我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我们回到了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