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分田单干,包产到户

母亲分了一亩二分田,那是一九七八年。

母亲是农村户口,吃农村粮。是可以分田地的。我家其他人都是城镇户口,吃国家粮。农村户口只能靠种田获得口粮,城镇户口由国家定量分配粮食。

那时母亲分得田地,有些患难了。

是种田地,还是不种田地?

种田地,有诸多困难,要牛,要犁,要耙,要撬,要谷桶,要水车,要农肥,要农药,要劳动力等等,家里没几样。以前种田地,是大集体,生产资料共有,个人只管参加生产劳动,出集体工就行了,干单一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万事大吉,还可以得到互帮互助。分田地单干就不一样了,需要件件皆能,样样要有,那种互帮互助的默契就需要工钱取而代之了。

不种田地,没粮吃,分摊的公粮没办法交。分得的田地不种而荒,要受罚。当时是不允许荒田荒地的。不种田地,又不可以随便买到粮食,没粮吃,就会活活地饿死。

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母亲想到这一点,就没犹犹豫豫了,狠下心,咬紧牙关,把分得的一亩二分地种下来了。

家里种田地,我帮不上忙,我远在一所城市的大学读书。父亲早些年在工厂工作时因公负伤,致身体伤残,种田地不能像正常的健康人一样干得利索。

分田单干包产到户时,父母都五十开外了,免不了分田单干的重体力劳动。

数九的寒冬,树上冰雪压枝,地面冻雨滑路,父亲拖着伤残的身躯,背着干枯的稻草,向山边的牛栏艰难地靠近,目的是让牛吃上食物,避免冻饿水牛了。种地得用牛,那时牛是重要的耕种资源,没牛,田无法翻耕,地就无法种。我家没牛,就向别人借牛,借牛就得负责供养,养牛,母亲一个人顾不过来,伤残的父亲免不了也要受其连累。母亲则要卷起裤腿,下到冰构的水田,围氹沤肥。严寒冰雪,两条腿冰得鲜红鲜红,异常麻木,失去知觉,回到家里,清鼻涕涮涮直流,嚏喷连续不断,母亲知道是感寒了,就用家存的苏梗加黄豆熬水,热热的喝上一大碗,出一身汗,就解决问题了。

盛夏,酷暑炎热,太阳火辣辣的,地板滚烫烫的。父母在稻田里,在太阳暴晒下,汗流浃背,面色黎黑。当父母看到自家田里那金黄的稻穗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时,看到金黄的稻穗挂满枝头,像一串串金色的珠子,散发着大自然的神奇魅力时,心里却忘却了艰辛。

父母喘着粗气在暑气逼人的水田里劳作。母亲戴着麦帽,穿一件黑色的单衫,佝背弯腰,一手捏拿禾杆,一手握着禾镰,麻利地割下稻秆,扎成一只一只的稻穗,方便脱粒。父亲戴着棕帽,赤着臂膀,拖着伤残的右腿,拿起一支一支的禾苗穗在辦桶板上,用力甩打,稻粒脱离稻秆,溅入禾桶,慢慢地堆成了小山。

一年包吃的粮食有了,上交公粮的稻谷也有了,父母心中无比喜悦,觉得非常幸福,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洒在心间,温暖而明媚,让人沉醉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年岁越来越大,分田单干,包产到户已力不从心了。父亲以病残的身体强行超负荷地劳作,又染上了新的病症。父亲再也不能跟母亲种田种地了,他住进了市级医院,那年,我焦急地从我工作的单位,赶到父亲住的那所医院。

父亲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没有以前那种魁武和体格强壮的身躯了。父亲脸色腊黄,满脸络腮胡茬,没有以前那种四方囯字脸型和满面红光了。见到几年没见到的父亲,我流泪了。后来向医生仔细询问病情,方知父亲患上了不治之症。

父亲不能帮助母亲种那一亩二分地了,母亲一个人种那田地也力不从心了,母亲的粮食也不能自种自给了,国家的公粮也没法交了,退掉单干分的田地又不允许,田地又不允许荒掉,咋办呢?

几经思考,只有出钱请人代种。

母亲找到族兄,请他帮忙,找他代耕那一亩二分地,条件是种的那田地的稻谷全部归他,代交的公粮按市场价由我家承担,实际上就是出钱买他种的粮去缴公粮,简言之就是出钱请人代种。

族兄答应了,我家的一亩二分田地从那以后就交给了族兄代种。种了几年,有些不安好心的人,在族兄面前扇风点火,说别人都出去打工赚钱了,说族兄窝在家里种田不合算,说得族兄心神不安。

族兄心想帮我家种田地觉得有些亏,却又说不出亏在哪里,只是听别人说亏了,是帮种还是不帮种,族兄思想摇摆不定,隔三差五对我母亲说,这田地不帮种了。母亲没办法,只能好说歹说,求得他帮忙,还经常小恩小惠打点他。比如说,泡点糟水送到田边让他解暑渴,拿些农具送到地头让他好干活。有一次,族兄重感了,发热、头痛、周身酸胀、喉痛咽干、咳嗽吐痰,母亲帮他去田间水沟寻找鱼腥草、蒲公英、苏梗等,熬水给他喝,两天时间,他就痊愈了,他在心里有些感动,往后族兄也不好意思说,不帮种那田地了。

分田单干,联产承包到了二零零六年,国家取消了交公粮,不仅不交公粮,还给予了种田补助,农村老百姓获得了实惠,我家终于不用出钱购买粮食交公粮了,母亲高兴极了。我家那一亩二分田的补助也让给了族兄,从此分田单干,联产承包与我家也无缘了。

后来,母亲对我时常说,分田单干,实际上是指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在农村推广的一项制度改革。这种制度允许农民以家庭为单位承包土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极大地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却面对的是无数的困难,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磨练吧。

母亲这样的话语至今还在我脑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