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谜女婿

从前,在摄津国[1]的有马温泉[2],有一个长者的独生女儿在那儿做温泉疗养,一个年轻人也来做汤疗,两人住在同一个板屋下的相邻房间。姑娘长得漂亮,年轻人也是个美少年,因为早晚相见,两个人不知不觉相好了,双双坠入了情网中。

很快,姑娘要回家了,两个人虽然相好,却连自己的地址和姓名都还没有向对方说。因为要回家,所以姑娘想着要把家里的地址和名字告诉年轻人,她写了一首诗谜:

若恋慕就来寻访哟

那十七的村庄

不腐的桥之侧畔啊

夏虫声声牡丹饼[3]

姑娘想:“若这男子确是真心,那么,不管怎样难猜的谜他也一定会找来;若能猜出这谜他就是有出息的,若猜不出就是笨蛋!”姑娘把写了诗的纸送给年轻人,说:“我是生活在这地方的如此这般之人,请你一定来找我。”姑娘就此别过青年回了故乡。

不久,年轻人也从有马回到了家乡,他想去姑娘住的地方找她,可无论如何也看不懂姑娘写的诗谜。因为怎么想也想不出一点头绪,他在街上晃来荡去,走着走着走到了城外,他要去见一个按摩师,按摩师是一个顶有智慧的人。他想,问问按摩师看,说不定他知道呢?年轻人拿出姑娘的诗向他请教,按摩师一边说“这样啊”一边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随即一击掌说:“啊,知道了!”他告诉年轻人:“所谓十七的村庄,因为‘年轻’,所以呢是若狭[4];不腐的桥是石桥;夏天的鸣虫呢是蝉,对,就是桥侧的蝉屋;牡丹饼也叫萩饼,所以呢,姑娘的名字叫阿萩。你只要去找蝉屋的阿萩,就一定能找到!”

年轻人大喜,他谢过按摩师,马上脚不停步去若狭乡间找姑娘。找啊找啊,见到了石桥侧畔的蝉屋,他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很大的门头,屋子被粮仓围抱着,长长的粉墙连绵不绝,这是一个富得让人咂舌的长者的家。年轻人惊呆了,他想,这样的大户人家,陌生人可是不能随便进的啊,所以那天晚上他先住下来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来到蝉屋门前,拿起门前的扫帚仔细扫起地来。

不久,开门时间到了,看门人开开门一看,今天门前干净得简直一粒沙尘也没有。他吃惊地想:“怎么,也没拜托谁,是哪个家伙扫了这地方?这是来羞辱我的吗?”可是第二天,接下来一天,再接下来一天,早上门前都干干净净,看门人想:“这里面必有缘由,明天我要早早起来,非把那家伙抓住不可。”那天早上,看门人比平时起早了很多,他靠在门后等着,看什么人来打扫。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扫地声,看门人急忙开门抓住了那扫地的男子。看门人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每天早上来别人家门前做什么?”男子说:“我呀,其实并不是什么古怪的人,不过,像这样的人家看起来需要很多的使唤用人吧,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用我吧,我看好了这大户人家,无论如何想在这儿效劳,你能不能替我向主人求一下情呢?就是想拜托这事,我才每天早上来扫地的,请一定帮忙说一下吧!”看门人说:“如果这样的话,我这就去帮你问问!”他很快来到主人面前请求道:“有一个男子每天早上来打扫大门口,他说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想请求您雇用他。”长者说:“好的,那就用他吧。”主人好心地用了他。

年轻人顺利地成了蝉屋的下人,开始的时候,他被安排做最底层的澡堂工和扫除工,所以每天都脏头巴脑,浑身黑黑地做事,虽然从早到晚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和恋慕的姑娘一面也见不着。

而蝉屋的姑娘呢,她自小就已经由父母订下了婚约,男方家本也是个与蝉屋门当户对的长者之家,却不知从何时起家运衰落,到如今已是一贫如洗,和蝉屋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姑娘本来就一点也不喜欢与之订婚的男人,可是她想,父母许下的婚约是没有理由说不的,而之前在有马温泉相好的年轻人,虽然用那种方式写了地址和名字给他,却不知是因为没猜出谜底呢还是怎样,总之,至今也没有要寻来的迹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要和许婚男子举办婚礼的时候了。由于父母亲好言叮嘱,姑娘一边揉着憋闷的心口,一边答应了婚礼。不久,因为大喜的日子已定,姑娘坐的轿子也要定两个小工来抬,这就找来了才招的澡堂工抬前杆,又找了另外的一个人来抬后杆。

终于到了那一天,姑娘穿着长袖盛装小袖衬服,打扮好坐进了轿子。澡堂男子抬前杆,另一个下人男子抬后杆,两个人抬着花轿,傧相、客人、随从紧随其后,队伍浩浩荡荡从长者家出发了。

路程很快过半,因为抬轿子的也很重要,所以让轿夫稍事休息,轿夫落轿的时候,前杆说:“嘿,落轿!”一边招呼后杆一边一个回头,正是那一瞬与轿中姑娘四目相接打了个照面。顿时,姑娘的心痛病复发了,因为疼痛很猛烈,她的两只手按在胸口,看上去痛苦异常。

至关重要的新娘子得了急病,当天的婚礼已无法进行,长者家立即派使者去对方家中报信,暂时将婚事往后延期了。

这边轿子急忙回到蝉屋,姑娘已病重得卧床不起了。蝉屋家中大吃一惊,又是请医生又是给姑娘吃药,闹哄哄地乱作一团。可是医生仔细看过了,姑娘的身体哪里都没有问题。若身体没什么,那不就是相思病吗?父母和奶妈轮番来姑娘枕边打探她的心事,可姑娘却害羞地一言不发,于是请了有名的算命先生来卜卦,卦象上说:“姑娘害的确是相思病,而对方呢,就在这家中的人里面。”问怎样才能知道是谁,算命先生答说:“只消看笔迹就好了。”

长者夫妇把家中使唤的上至掌柜下至伙计,所有的男人加起来七十几人一个一个地喊去,看他们写字。

下人们听到这消息全都兴高采烈,大家争先恐后,每个人都怀着做小姐夫婿的心拼命写,他们拿着字,挨个儿去给在一间内房休息的姑娘看。可姑娘不管见到谁,都是头也不从枕头上抬一抬,眼睛也不朝这边望一望。所有的下人全去过了,却没一个是姑娘中意的。

“这样可不行,再想想,还有一个刚雇来不久的澡堂工,那也是个男的,也让他来写一笔看看!”澡堂工也被喊来了,写好了一看,写的是:

若恋慕就来寻访哟

那十七的村庄

不腐的桥之侧畔啊

夏虫声声牡丹饼

其他人嘲笑说:“什么呀!这家伙写这么奇奇怪怪的,想必就能成小姐的意中人啦!”可是,这男子到了姑娘那里,把刚才写的拿给她一看,姑娘抬起头来微微笑了,姑娘一一问他别后的情形,知道了从有马温泉到如今发生的事。终于,那年轻人被定为了蝉屋的女婿。家里给他和姑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两人就此结成了夫妇。

(山梨县西八代郡)

[1] 日本古代令制国之一,位于今大阪府北部和兵库县东南部。

[2] 位于今日本神户六甲山地北斜坡,历史悠久的有名温泉,疗养胜地。

[3] 将蒸熟的糯米和粳米轻捣成圆形,撒上豆馅、黄豆粉等做成的年糕团。春天时做的叫牡丹饼,秋天时做的叫萩饼。

[4] 若狭国,日本古代令制国之一,位于今福井县西南部。此处说“十七”(岁)即为年轻,因“若”有年轻之意,故作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