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尸体

秦重笃的一声,拉紧了辕绳,将牛车停在了栈桥边。

红雪立马跳了下去,蹲在栈桥边,吐得七荤八素。

红雪吐完了,站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瞪了秦重一眼,骂道:“老陈又不是你爹……你赶着奔丧呢?”

秦重也跳下车,将鞭子顺手扔在了车上,笑了笑,说道:“你自己大半夜的,急吼吼地跑过来,现在又嫌我快了。行了,我知道你吐得难受,一会儿喝点酒压压。人在哪呢?带我去吧。”

秦重又嘱咐龟奴,将牛车在一旁的大槐树上拴好。

这边红雪带着秦重,往岸边的一艘小花船走去了。

运河中央,有两艘两层花船,正在顺流游荡着,船上的红光灯影在碧波中碎成一片琉璃,隐隐的笙歌丝竹声在两岸飘荡着……

这两艘船,载满了客,就会漂出去,一夜都不靠岸的。

其余的四艘小花船,都是系在栈桥边,和大船不同,它们做的是一波一波的流水客们的皮肉生意。

秦重和红雪此时走向的那艘小花船,停靠在一丛芦苇荡旁边,孤零零的,要不是窗纸映出的暧昧红光,还以为是野渡呢……

红雪站在栈桥边,指着那艘小船,说道:“就在那里,你过去吧,俺娘也在里面。”

红雪说完,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重看着红雪,急匆匆扭动着的腰肢,眉头跳了跳,心道:这丫头,怎么古里古怪的?

就在这时,忽然嘎的一声怪叫,一只夜鸟扑棱着翅膀从芦苇荡里飞了出来,飞过秦重的头顶往河那岸飞远了。

看着这只野鸟,秦重心头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秦重眉头蹙了一下,似乎刚要捕捉到一些头绪,忽然那小花船的船舱帘子一翻,珠子哗啦一阵乱响。

韦莲花掀帘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她站在船头,看见了秦重,白了他一眼,蹙眉娇声叫道:“秦掌柜,那老狗就在里边!你快点把人弄走吧。真是晦气!”

秦重眉头一拧,踩着跳板便跳到了船头,站在船头背对着韦莲花,说道:“人已经死了,嘴巴积点德吧……”

秦重掀开了帘子,钻进了船舱里。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几案,案上菜肴杯盏,狼藉一片,秦重一进来,就被船舱里残余的胭脂烈酒混合的味道,熏得呼吸一滞。

他抬眼一看,只见最里面的地面上,就地斜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上已经盖了一张白布,只露出了两脚和一头凌乱披散着的花白头发。

秦重看了一眼那鞋底满是泥草的青布鞋,那正是老陈常穿的那双鞋。

秦重看着老陈已死,还在被韦莲花数落。活着的时候,无妻无子,死了还被人厌嫌。

和他共事六年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重想着不禁有些悲悯。

他走了过去,他想看看老陈死时的样子。

秦重伸手要掀开白布,手却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他嗅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虽然很淡,而且还是混在了烈酒胭脂的臭味里。

但是在沙场上,他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种味道早已经刻入他的灵魂,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就在秦重迟疑的一刹那,一只如铁钩一般的手掌从白布里拍了出来,盖着尸体的白布瞬间化为齑粉,那手掌上满是伤疤和老茧,就像盘旋于老林间的毒蜘蛛般丑陋。

那手掌拍在了秦重的胸前!

随即,手掌的边缘冒出了一丝丝很淡的五彩妖异的光华来。

那是两种法则之力,陡然相交,如磨盘般相互摩擦,所发出的逸光。

秦重虽然瞬间护住了心脉,但还是被这一掌打得倒飞了出去,一口血沫子如雾般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一掌打在他胸口的人,从白布下跳了出来。

那人双目狭长阴毒,望向秦重,射出毫无感情的冷漠的光来。

就在他跳起的同时,一张血淋淋的头皮,从他的头顶滑落,掉在了地上。

而地板的另一头,是老陈被齐膝斩断的两条断腿,断口处还用绷带给包扎着,浸出了血。

那人一跳起,便握手成拳,再向秦重袭来!

而此时,站在船舱门外的韦莲花,忽然右手一抖,两把柳叶飞刀,便陡然出袖,疾射向半空中秦重的后背。

电光石火,前后夹击!

秦重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滚,右脚尖在船舱门口的几案边沿一点,就身而上,一拳轰烂了舱顶,翻身跳了出去。

秦重随着一大片碎木屑跳出花船,身在半空中!

只听簌簌簌三声破空声,三支铁箭从花船旁的芦苇荡里射了出来。

近在迟尺,而且三支冷箭,以逸待劳,蓄势待发。

秦重在半空众目色冷静,他微微侧了下身子,避开了射穿脖颈的那支铁箭。

但另两支箭。

一支箭洞穿了他的左肩,破空而去,在他肩头留下来了一个指头粗细的血洞,血汩汩而流。

另一支在他的额头,剌开了一道口子,肉皮翻着,流下的血瞬间就眯住了眼睛。

秦重像皮球一般,掉落在栈桥上,他脚一点地,一窜便奔了出去。

秦重刚窜出去,陆朋山便像大鸟一般,落在了栈桥上,他的脚边有一摊血渍。

陆朋山看了秦重狼狈的背影一眼,扭头看向那片芦苇荡。

这时,一个身影才从芦苇荡里跳了出来,带起了一片泥点子。

那身影是卫寿锁,他全身除了眼睛以上的部分,竟都沾满淤泥,竟像一根刚从池塘里捞出来的带泥莲藕。

卫寿锁满身淤泥地站在了陆朋山不远处,当即跪下,说道:“大人,手下失手了!”

站在陆朋山身后的韦莲花的脸色恐惧地看着陆朋山的背影。

他们这个局,真正的杀招,就是卫寿锁那三支铁箭!

此时的秦少游,刚中了陆朋山一掌,功力崩散,正是最虚弱之时,而此时这三支铁箭又是攻其不备的阴招。

但没想到,秦重竟然躲过去了。

陆朋山只瞄了卫寿锁一眼,便扭头看向秦重逃走的方向,说道:“秦少游毕竟是秦少游!走吧,我们跟过去。”

陆朋山说着,身形如燕子抄水一般,一跃而起,向秦重追去。

卫寿锁和韦莲花都脸色一缓,立马跟上了陆朋山的脚步。

陆朋山原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里杀了秦少游。

他的目的并不是秦少游,而是他手里的东西。

真在这里杀了他,他反而得不到他要的东西。

那东西,秦少游一定不会带在身上。

弄伤他,让他逃窜。

当一个人惶惶如丧家之犬逃走时,一定会带上他最宝贵的东西。

而那个时候,才是杀他的时候。

陆朋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秦少游,保持着一箭之地的距离。

他像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狩猎的时机。

“时间也不能太赶的。我带来的废物们扫清那些个蝼蚁,也需要时间的。”陆朋山看了一眼黑魆魆的夜色,阴沉地想到。

秦重用一块破布包着了额头的伤口,肩头的血洞也蠕动肌肉,止住了血。

但船舱里,陆朋山的那一掌,确实震伤了他的心脉。

“看来蜗居常安镇六年多,真是退化了啊……这么个杀局竟然没看出来……再继续沉沦下去……真要废了……”秦重一边奔跑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他发现陆朋山他们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秦重冷笑了一下,他明白陆朋山的心思。刚才那一掌,他也看出了陆朋山的境界。“洞冥境初级……可惜了,其实你真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