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版商人

在管家加斯帕的陪同下，伊莎贝拉与出版商人门多萨在一家东方咖啡馆见面。

伊桑一共介绍了两位出版商人，前一位的主营业务在西班牙本土，而门多萨的主战场则在新西班牙。

在17世纪，咖啡更多被作为一种“具有药用价值”的饮品看待，相比提神，人们更加重视其“清理肠胃”的功效。

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新西班牙的人们喝咖啡时，往往带有部分保健目的——反正总是要喝点什么，不如喝点对身体好的。

作药用时，人们往往会将咖啡豆生煮，而至于那种加入奶和糖的咖啡，则被认为是奥斯曼人的喝法。

尽管如此，其香甜顺滑的口感，再加上异域风情的加持，东方咖啡还是很快盛行起来。

门多萨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一点也没有传统商人的庄重与矜持，说话时，他油腔滑调。

信奉传统观念的加斯帕对门多萨的做派很不感冒，甚至有些反感。他担心小姐上当受骗，但又不好直接质疑伊桑，因而主动留下来为伊莎贝拉保驾护航。

“小姐，编辑已经看过您的书稿，我们一致同意，这是一部很好的作品。”

门多萨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他不喜欢东方式的喝法，觉得加了糖和奶之后的咖啡总是过于甜腻，即使已经咽下去，也有一种糊在嗓子上的奇怪感受。

但这家咖啡馆是伊莎贝拉选的，不论是看在伊桑先生的面子上，还是出于对这笔生意的渴望，他只能勉强自己做出一副欣赏的样子。

作为出版商人，门多萨主要经营休闲读物，他以敏锐的嗅觉发现了阿兹特克神话的商业价值。

在西班牙殖民地尚未建立系统的教育体系，但对于殖民地风土人情的介绍，已经成了新西班牙基础教育必修课程的一部分。

具体到墨西哥城，在这个建立在阿兹特克城市废墟之上的新城市中，对于阿兹特克文化的了解便尤为重要。

伊莎贝拉的这部关于阿兹特克神话的著作，无疑很有潜力成为基础教育的必读书目之一。

想到这里，门多萨便暗暗兴奋起来。

不过，他还必须在表面上保持冷静，以谈下一份对自己尽可能有利的合同。

“但是您要知道，一部好的作品，不等于一部畅销的作品。”

他将手指交叉起来，两只相对的大拇指上下摆动着。

伊莎贝拉本就没有期望自己的作品成为畅销书，仅仅是能够出版，她便已感到喜出望外了：“能够出版已经大大超出我的期望了，我此前从未想过，只是……只是出于个人兴趣才写的。”

“当然，当然，但是看到这样一本优秀的著作没有被更多人看到，我的心也会痛的。”

门德斯夸张地捂住胸口，做了个心痛的动作。

早在会面开始之前，加斯帕便已告诫过伊莎贝拉，不要相信这些商人的道德——他们只对钱感兴趣，也只对钱负责。

此刻看到门德斯的浮夸表演，他又给伊莎贝拉暗暗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听信他的鬼话。

“那您觉得有哪些方面还需要改进呢？”

伊莎贝拉对加斯帕微微点头，然后向门德斯提问。

“这首先要看您的出版目的，是学术著作，还是通俗读物？前者的销量可能稍低一些，而后者则需要您将著作改写得更加通俗化。”

“我想想……我没什么特别的偏好。”

对伊莎贝拉来说，无论是将自己的著作出版为学术著作，还是出版为通俗读物，都能满足其“保存正在消失的文化”的理想。

前者更有可能流传更久，而后者则可以让更多人了解阿兹特克的神话故事。

加斯帕突然开口：“能不能，两种形式都要呢？先以学术著作的形式出版，等小姐稍有声望，再将其改写成一个更加通俗的版本。”

“对，好主意！”

伊莎贝拉表示赞同。

“这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二位都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商谈合同的细节。”

门德斯哀怨地看了一眼加斯帕。

他本想诱导伊莎贝拉将其著作以通俗读物的形式出版，这样一来，他便有机会在改写的交稿日期上动一动手脚，说不定能赚到一笔违约金。

或者，在改写时让他手下的其他作者参与进来，伊莎贝拉的独作也就因此变成了与他人合著。

但若是先将原文以学术著作的形式出版，这种小伎俩的成功概率便降低了许多。

尽管如此，若是暂时抛开“不占便宜就是亏”的贪欲，门德斯还是觉得这是一笔有利可图的好生意，因而主动提出进入草拟合同的环节。

“这没什么复杂的，”加斯帕不动声色地道，“我们小姐希望一份分成制合同，比例嘛，就占70%左右。”

加斯帕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伊莎贝拉不要心急。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他担心伊莎贝拉为了将自己的书卖出去而过于着急，结果被对方压低了价钱。

“这不太好办，先生，您要的比例太高了。我们一开始是想提供一份买断制合同，价格大约在六百比索左右，如果伊莎贝拉小姐要出嫁的话，这也将是一笔十分可观的嫁妆……”

“谁跟你说我就要出嫁了！”

听到门德斯这么说，伊莎贝拉猛地一拍桌子，十分不满地大声说道。

门德斯自知失言，连忙起身向伊莎贝拉道歉。

“八百比索。”

加斯帕提高了报价。

“八百？八百可不行！先生，我是看在伊桑先生的面子上，才愿意付六百比索的，而且是一次付清。您也知道，这两年的物价涨得太快，去年还是十比索的东西，今年就十五比索了。您要是一定要八百比索，那我只能分期付款了……”

门德斯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开始细数自己做生意是多么不容易。

“那七百五十？”

伊莎贝拉试探性地问道。

加斯帕回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五十五十地砍未免有点小家子气，但对于伊莎贝拉这种没什么讨价还价经验的小姐来说，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好！七百五十就七百五十，就当交个朋友！”门德斯咬咬牙，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不过也得分两次付清，第一期我只能先付四百，剩下的三百五十比索一个月之后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