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旨意

陌生的肤色,截然不同的五官轮廓,没有汉字开头的车牌,目光所至,一切都在告诉我:嗨,你来到了新的国度,请尽快适应新的生活。

就是只是上课,有些跟不上教授的语速,有些单词晦涩难懂,心里颇有压力。可是没有退路了,纵有灰心的时候,身后千灯万盏,都不是我心灵的归处。

课外的时光还好,同学们用五花八门的各种语言加上比比划划,沟通起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尤其是有个叫苏丹娜的同学,口头禅是inshaala(看神的旨意),约逛街,她说inshaala,约饭,她说inshaala,早点起床晨跑,她也说inshaala,我觉得这股力量很是强大,万事随缘嘛,毕竟成不成,都不在自己。不知道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我也习惯说inshaala,我还对特别守时的另一个国家的同学说过这句,惹得他做实验都不想与我和苏丹娜一组,但我一时半会不想改掉这个习惯,毕竟回国后基本不可能随时用这句。

沉浸在学业之中,慢慢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常常出门是清晨,等到同学和我道晚安,猛地一看手机,确实很晚了。

偶尔会想起艾伦,尽管在不同的国家,高铁也就几小时,却从未约着见个面,朋友圈里从不互相点赞,寂寂无声,却又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陈时的阿语短文还是照旧发过来,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靠在窗边,对着沉沉的夜空,将读和译发给他。

他说“还习惯吗。”

我说“还可以。”

我不想示弱,我怕弱一次后,就没办法武装自己。更不想让陈时来解救自己,我想,同样是人,我自己救自己,未尝不可。

学校举办的啤酒节,我在人群里穿梭,有帅气的小哥哥问我要不要喝一杯。我笑笑,摇摇头,说谢谢。可是有个小哥哥,一脸灿烂挡住我的去路“hi,明朗。”

我脑子里不停回忆,我以前见过他?他笑笑,对着喷泉中心打了个响指,我的视线跟着移过去,那个人,怎么也在?

阳光下,他端着杯啤酒,矜贵绅士,没有主动走过来的意思。我踩着步子,一点点走过去,礼貌地“学长好”

陈时沉下眼睑,看着手中的酒,对我说“好久不见”

久吗,没有多久吧。也许就是一句客套话。

“学长,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的嘴角动了动,扬起脸,对上我的眼睛,我不忍直视,小小地躲闪了一下,听见说

“出差,正好赶上学校的啤酒节。”

哦,原来如此。“那一会儿,就要回国了吗?”

“我刚到没多久,马上回去?”他在思考我的话,发出不认可的质疑

哦,我吐吐舌头,尬聊总是容易社死。

“明朗,我们聊聊。”他很是稳重正经,我以为要聊什么大事,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我很恐怖吗?”

“啊?哦,没有,没有,您风姿绰约,人见人爱。”

“那你,是人……吗?”

果然不能好好说话,给他个白眼,他不以为意,继续很有自知之明地“既然是人,那你应该也爱我。”

我一口老血涌上脑门,差点被他雷晕。“学长,您也没喝多少,想借着醉酒拿我当消遣?”

陈时将酒杯搁置一边,眼里露出浅浅不见风月的笑意“装傻能装一辈子吗。”

哎,我深知看不见希望的等待,只会像温水煮死青蛙一样让应该很美好的心情变得晦涩。我不想让陈时不开心,可是我这个年纪又没有必须找个男朋友的理由。

“学长,我对您,额,没有非分之想。您阅人无数,我一小白,咱俩,就不是一个段位。”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鼓起勇气委婉地拒绝的。

“而且,我们两个?这有点像开国际玩笑!”

“国际玩笑?哪里国际了,就因为你在国外!我飞了十几个小时,可不是跑过来跟你开玩笑的!!!”

有人经过,陈时拉了我一下,给人让路,这猝不及防的近距离,配上他犀利的话语,我冷不惊地打了个寒颤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没事“就是感觉怪怪的啊。”

不停的深扒自己觉得怪的原因,扑朔着大眼睛,满是清澈和真诚“您听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吧!”

陈时低眉“明朗,我不是兔子。”

他这句话似乎没有语病,随即又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我们不合适吧!

陈时才不信这种无根无据的推测呢,锲而不舍志在必得:不谈怎么知道不合适。

我:哎,不合适嘛,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喜欢温柔顾家对我好的男人。很明显你不算温柔,而且我要是答应你,马上就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异地恋。何必呢?

陈时有点想笑,但是他努力憋住了“我不温柔,不顾家???异地恋怎么了,你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别人也不想和你拍拖,这样,也不算我占用了你男朋友的位置不尽人事,对不!!!”

对你个头,此人挺会胡搅蛮缠,以前怎么没发现?可是明朗,赶紧清醒清醒,你要知道,只要他想,他的身边就不会缺女孩子。还有李愿,她可是卯足了劲,准备毕业进CM,和陈时朝夕相对的。想想,就觉得鸡飞狗跳。

不,明朗,不要答应,不要上了这辆贼船。现在,忙也忙,寡也寡,但你是自由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别、犯、傻!故而三思了再三思,深吸一口气,看着陈时的眼睛,极尽可能认真的陈述

“别打我主意了,这样不好……我现在之所以能好好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普通朋友关系。一旦变成恋人,我担心我会活不过两集。我还是希望,以后能好好地喊你一声学长。”

陈时万万没有想到我这么决绝,唇齿间蹦出无奈的一句“胆小鬼,有些事,躲不掉的。”

我听了,不以为意,能躲一阵是一阵,顺便淡淡的一声inshaala,然后,自己都惊了,看到陈时先是一脸探究,再切换成恨铁不成钢,他应该是伸手想揪我的脸好教训我,我机警地躲开,他将手收回去,插在口袋里,“你最好回国之前,将这个口头禅改掉。”

哈哈,放心,我相信自己会切换自如的。我更相信自己回国了也可以用这句,只是在特定的人那里。

我没有问陈时在这边出差几天,具体是什么事,他也没有联系我。

几天后,偶然得知陈时回国了的消息,还暗自松了口气。

日子恢复如常,除了和同学一起做实验,创新美食,还能嘻嘻哈哈一起看帅哥

“看,那个不错,腰是腰,腿是腿,穿衣有型,脱衣有肉…”

某天收到陈时的信息:就知道你精力旺盛,还有时间看男人……

我心里,关你啥事,管的宽!

滴滴滴,又收到好几条:那就来几场考试!努力一次过。浪费报名费可耻!

我顿了顿,眸子转了转,以为他开玩笑。看到报名成功的截图发过来,居然有雅思,恨不得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咒骂了他好几次,然后才调整自己的心率,下载往年考试试卷。

花子月也叫苦连天,陈时让她本月创新十二种食品。

“你说,他是人吗?”

“魔鬼”为了照顾花子月的心情,我顺口答道

“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食物,让姐找找灵感”

“有没有可以补充膳食纤维,又不用大费周章下厨房,好吸收好消化不增加肠胃负担的”真是越了,要不是陈时无端端给我整了很多考试,我大可抽时间出去寻找美食。

我说完,花子月那边没有回应,我又问了遍“听见了吗”

一道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声音传来“你还挺能想!”

然后是花子月的声音“领导,你属猫的,走路没声响,很容易吓到人的好不好”

靠,陈时!

“膳食指南建议每天300-500克蔬菜,你大概每天就是牛奶配面包吧。”

我也不想这样,凭啥指责我的生活方式“额,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找到好吃的绿色蔬菜”

“你觉得怎样好吃?”

我想了想“没有浓烈的苦涩味和锈味,最好带一丢丢甜感”

“你自己试着搭配蔬菜和水果,将它弄成粉,每天冲着喝。”陈时温温的语调,嗐,也不像魔鬼嘛。

额,也是,我自己天天进实验室,干嘛不自己倒腾。

得空就去超市,蔬菜原料找了几十种,胜出的还是芦笋,西蓝花和羽衣甘蓝,配上香蕉,苹果和梨,真空环境下冷冻干燥,脱去水分,保留整颗蔬菜和整个水果的营养,零添加糖,零香精,零色素,零防腐剂,用温水冲,,淡淡蔬菜味,口腔里弥漫着清甜,嗯,还行,不算难吃。

我还试着用酸奶冲泡,味道更可。顺手发个朋友圈,“没有乱七八糟的高科技,免去下厨烦恼,本人亲手调配的蔬果粉,富含膳食纤维,光看着,是不美出天际!!!”

闵俊留言“懒人有懒法”

花子月“我也弄了,给时谨一口喝吐了。我现在的新品,他都拒绝试吃。”

时谨回复“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香菇,你非得加进去。因人而异,麻烦了解一下!”

还没得意一会,陈时的阿语句子照例发过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哥,阿语,英语,国语一起来,你确定我不会疯”

“放轻松,正好活跃脑细胞。”

我耐着性子读下去,还好,寥寥数语,关于塔吉锅的故事。

“你是不是吃过塔吉锅,好吃吗?”

“因人而异。”他的回答很简短

“所以食品研发也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比花子月还惨,被老板要求每天上新的牛马人生。

“这世上本就没有好走的路。还有……”

他似乎在犹疑什么,我问,“还有啥”

嫌弃的语气“别叫我大哥!”

叫一下又不会死,你不虐我,我干嘛喊你大哥!

“好的,学长!”我清脆地纠正自己的错误

对方沉默,估计应该是去忙了。

花子月的语音过来“刚刚陈时问我女孩子一般怎么称呼自己喜欢的男生,我说二货,傻瓜。然后,他看我就像看傻瓜似的,满眼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笑得肚子疼“你应该问他,希望被喜欢的女孩子怎么称呼。”

“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花子月反应过来

“不知道”

“喂,我不跟你说了,我看见陈时又在瞪我,他最近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