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北昌城众人都听闻了两件事。
一是周市长无缘无故死在了郊滩上，
二是甫井令道家族竟大逆不道，将方举慎老先生的骨灰拿去做了喂给了牲畜。
举城震怒！
一位是对北昌竭尽全力事事躬亲，带动全市良性发展且连续获得十全好市长的周市长。
另一位则是不论曾经在国外还是回归国内后，都长期坚持为北昌捐学校建桥开路的慈善家方局势。
多少北昌学子也都是因为方老先生的缘故温读诗书，却发现到头来。
他们连悼念方老先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是耻辱至极！我们为什么要纵容这些的侵略者来伤害我们的同胞。我们要反抗!”
不论男女学生皆是泪洒当场，而终是有几个胆大的，
怒摔胸口别着的白花，他们自发地，一起走过北昌的各大街巷，而后来，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以至于后来，不只是学生，
还有一些妇孺，
一些工人，
几个教书先生和好些个泥瓦匠，
还有码头搬运工人……
他们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却比高楼上俯瞰的人还要坚定勇敢。
“真年轻啊，一腔热血，想为谁挺身而出就为谁，真好！”
顾守言坐在看完楼下的情景后，也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如是说。
“少爷说笑了，您也明明正直青春年华，大有可为呢！”
身旁给他侍酒的服务员言辞皆是毕恭毕敬。
可顾守言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站起对着门外的保镖，吩咐着。
“今天游行队伍里有咱们的人，盯着点。要是日本人那边暴力镇压，我手下的人，一个都不许有事！”
门外保镖应声而快速交接并撤离了下去。
顾守言看向窗外时且想着。
有些事情，得赶紧做好了……
这繁华的北昌荣世大街涌进越来越多的人。
曾是这条街是北昌的繁华之地，现在却每栋楼都挂上了日旗。
游行队伍们举手抗议，只是让同样是在对楼看着这一切的蹇心唯，心惊胆战。
因为在队伍里，她也看到了自己人—金琳琅。
以及，看到了莽莽撞撞的周知月。
蹇心唯非常不解：
明明金琳琅是知道周知月心浮气躁，有勇无谋至极。
这样的市长千金，从前怕是都使唤惯了自己人，如今自己亲自来加入，更是错漏百出了。
且明明，今天是金琳琅来约她来的，而她自己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会有人不知道今天加入游行队伍的下场吗？
前方的日军依然架起长枪，会有谁没看到吗？
可偏偏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可他们还是一步未停地靠近了。
他们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解释！
“日寇滚出北昌！还我家园！治罪甫井家族！”
“日寇滚出我们的家！”
“滚出北昌！还我家园！”
口号未经统一，但每个人表达的却是一致。
在节骨眼上，哪会还有北昌人丝毫不知者其中的波涛汹涌？
北昌人在这样的情境下，已是无法忍受。
而金琳琅是，周知月更是。
前一天晚上
周知月未经安排私自来找到金琳琅。
这些事情都可知，周知月是任性的。
一则，她不该因为自己父亲的死莽莽撞撞去到日本人面前打草惊蛇。
二则，她更不该无视自己共党身份去煽动她的同门，与她一起参与这场游行。
虽然这场游行未必不是正义的，但是这场游行暴乱毕竟也有周知月自己的私心。
“你一定要这样吗？你这样一定会害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因为我的身份敏感，我就要看着自己的父亲枉死，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我们就是和那些鬼子是对立面，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能要堂堂正正和他们对抗，为什么我们非得是地下，为什么非得是畏畏缩缩的，难道这样我们的革命才会胜利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还要加入，我为什么还要在组织里，我宁愿我不是，这样我想做什么至少是自由的！”
金琳琅看了周知月许久，但对于她的不解未作太多解释。
最终也只是答应她第二天可以去游行，甚至去做游行的主导者。
只是这一次，金琳琅要跟着周知月一起。
周知月当然不解，可是她更不明白为什么金琳琅之前反对，现在却又同意和她一起。
周知月何尝不知道危险。
所以她不需要金琳琅和她一起去游行，她知道自己过于任性，便是不适合成为组织的一份子。
她拿出申请书递给金琳琅，她眼里的憧憬未来的光还在，憧憬与组织并肩作战的光亦是。
只是她父亲的死，她至少是难以不做出任何行动。
纵是以卵击石，玉石俱焚。
也不如何。
她就要为父亲讨回公道！要日本人血债血偿！
周知月今日来找金琳琅，也知道自己这番声势浩大参与游行，确实该离开组织了。
她选择退出，可是金琳琅却跟她说。
等她们先参加完游行后，再谈退出的事情。
周知月依然不解，但是她终归还是回去游行示威。
以至于现在……
她看到越来越多的学生和工人，还有无数的同胞，都倒在了血泊里之后。
在那一眼不可置信里，金琳琅送给了她一命。
而她自己死在了日本人强行镇压的暴行里……
枪林弹雨是短暂的，却还是要她们当中许多人的命。
周知月血泪模糊，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她感受到了疼，却又好像不知是哪里疼。可大脑并不能接受同胞在自己眼前死去了的情景，于是身体只能机械地扶起倒地的金琳琅。
都死了吧！可是当周知月自暴自弃时，却余光看见了蹇小姐惊慌地向她们跑来。
她对着蹇小姐喊道，以及和她一起参加游行但未倒下的同胞们喊道：
你们快离开！
快啊！
活着！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
如果我们不能一招制敌，还不如就此潜伏。也好过平白死在日本人的枪下！
直到这一刻，周知月才真正知道为什么金琳琅这番作为了。
金琳琅以命诠释了什么叫革命的凶险，也捍卫了革命的圣洁。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接受不了！
“姐！我错了，你别睡！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你别走了！姐！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简直不可救药！”
金琳琅在周知月的怀里一点点失去温度，把周知月更是惊得撕裂般大哭大喊，仿佛如此哭喊可以让金琳琅起死回生。
可是金琳琅未必说出一个字。
蹇心唯摔跌在她们的面前，面容俱乱。
日本人已经停止了扫射。
可金琳琅还是牺牲了。
周边有刺耳的风，以及一阵血腥之气。
而蹇心唯甚至还不知道金琳琅的上线是谁时，便亲眼见到金琳琅牺牲。
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当枪指向余下的周知月将要射击时。
她就知道她必须出面了。
要么今天，她救下周知月；
要么，就死在甫井令道手下的子弹下，也不算甫井令道清清白白。
可是她没死，周知月也是。
这是一场怪异的杀戮，不知道是被谁刻意地轻易揭过。
余下的日子里，周知月失踪了。她没有****党籍，可是蹇心唯也再没见到她。
几日后，蹇心唯照常在村塾上完课后，回到住处休息是。
打开房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她的房间里被人摔得稀碎，墙上的书画也被写了好多污言秽语，大骂她不要脸心机深沉此类。
可她却忍不住落泪。
不是因为顾家老夫人频频羞辱她而哭。
而是金琳琅送她的那套茶具，碎在了一场不该的风波里。
金琳琅，一个从来不太小气的茶馆老板娘。
却带走了她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