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乡二则?北河与拦河闸

我的村子叫向高村,村子北边有条河叫北河,村子南边还有一条河叫南河,两条河都是东西流向,引绣江水入白云湖。南河较小,大概是自然河道,原本清澈见底,常年流水不断,后来被上游的造纸厂污染,成了半干涸的臭水沟;北河宽大,建有河坝,是人工河道,主要供雨季泄洪使用,倒是一直没有太多污染,夏天水量平稳的时候,可以游泳、钓鱼。

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去那里玩。有时候自己去,有时候和小朋友结伴去,开心了去河边疯一疯,不开心了去河边坐一坐。我还曾经因为偷偷去游泳被打过几次。

在北河除了游泳,春天可以采一种嫩草芽吃,在河边草地里捉蚂蚱;夏天可以钓鱼,抠知了猴,捉知了,还可以在河堰上的大树下乘凉;秋天可以采野果;冬天河面结冰的时候,可以在河面溜冰,有时候我还沿着河边草地走很久,想象自己是在探险,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就是湿了鞋子。但是不经意间,会有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急匆匆的闪过,倒是吓一激灵。

北河可以算是我童年时的乐园了。

捉蚂蚱是个技术工作,要求眼尖手快,不然根本就捉不住。主要捉两种蚂蚱,一种是圆头的油蚂蚱,也就是蝗虫,另一种叫做“稍马家”(音),头是尖的,体型较油蚂蚱大很多。捉回去,去掉翅膀和虫体内的污物,洗净用油一煎,那就是人间的极品美味,用来给爷爷下酒,再有几粒花生米,祖孙俩就会其乐融融。

野果有很多种,我最喜欢的是一种叫做“洋茄子”的小野果,应该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果实比黄豆小一点,一簇一簇的长,成熟了是紫色的,采完了在路边清水沟渠里冲洗干净,或者根本就不用洗,直接吃,经常吃得手、嘴巴、牙齿都是紫色的,衣袖和衣襟也都沾得洗不掉。有一次我表弟贪吃,连一只臭虫一起塞进嘴里咬了一下,结果把臭虫咬成了两截,呕了老半天,恶心死了。那时候还有一种我们视而不见的好东西——野生枸杞,我们叫死人珠珠,意思是死人的项链或手链,这种东西到处都是,我们从没有拿它当宝。

我玩过钓鱼,从来也没有成功过,原因是没有耐心,甩下去,拉起来,搞几下没意思,扛起钓竿就回家。

在厚厚的冰面上玩耍自然好玩,但是玩过了一次之后就没多大意思了。好玩的是冬天我们经常迫不及待在刚结冰没几天的冰面上溜冰。慢慢地沿着河边的冰往河中走,看着绿色的冰面,脚底下传来嚓嚓的声音,令人既毛骨悚然又极度兴奋。走到河对面之后,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那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如履薄冰,那种刺激经验,终生难忘。但是我儿子如果这么做,我绝对会狠狠地打他的屁股,太危险了。

旱季的时候,常有人在北河道里种植庄稼,取沙的人挖了太多沙坑,有很多小孩子在那里被吞噬了生命。其实在河床上取沙和种植庄稼都是非法的,但河道的管理权不在村里,真正的河道管理部门看来也没用心管,因此就这些事就放任自流了。

北河往东不远,大概几百米就是绣江河。在与北河的交汇处有一座河坝,附近的人叫拦河闸。拦河闸在两村交界的地方,横跨绣江河,它是附近仅有的雄伟建筑。

那时候我经常爬上拦河闸的顶部,往下俯视,看得我头晕目眩,两腿发软,水势磅礴的时候,更加惊心动魄,有时候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再也下不来了。

为了建筑这座拦河闸,曾经有很多人献出了生命,为此,那里立了一块石质的纪念碑。

小时候,我经常站在拦河闸的脚下,手抚纪念碑。我那时就开始感觉自己的渺小和建设者的伟大了。纪念碑曾经被我无限的崇拜,因为那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块真正立着的纪念碑,现在想来,大概有2米多高,1米多宽,上面雕有飞檐斗拱,在我眼里,算作是古迹了。我仰着头,尽可能的默念那上面一个一个永垂不朽的人名,那石碑上的对联我还恍惚能记得:誓把千顷平湖月,变成万亩水稻田。现在想来,是把白云湖给治理成水稻田吧?

拦河闸是如此令人神往,除了凭吊怀古,还有更刺激的游戏。那就是去那里玩一次,感觉就像出国历险一次,因为不但远离本土,而且还靠近敌境,经常碰到邻村小孩的挑衅,时常会有不同规模的冲突,我和表弟曾在那里并肩奋战。打赢了就在纪念碑下休息,颇有点燕然勒石的小小气魄,哈!

我们还曾经从拦河闸河边的果园子里偷过苹果,至今我还会回味那青苹果的酸甜可口。现在牙齿变坏,根本就享受不了那份幸福了。

后来常年求学在外,回家休假,再去看拦河闸,才发现,它其实并不高大,在桥上看它,也就是3、4米高,从河床到闸顶也就是8、9米高。更让我感伤的是,它有些破败了——大概就像父母在我们眼里的变化吧?随着儿女的长大成人,他们高大挺拔的身姿也就不可避免地逐渐地变得佝偻憔悴。

如今我已成家立业,多年奔波,少有闲暇,不觉又几年没有回家了,不知拦河闸可安否?

近来听说南河因造纸厂关闭而回复清澈,北河如何,暂时不太了解。祝福这两条小小的母亲河。现在家乡经济发展比较好了,顺便也修一修拦河闸吧,伟大的政府应该不差那几个钱。

2010年04月06日凌晨于广州

后记:拦河闸早已修缮一新,坚固且耐用,惟失去了旧有的那座纪念碑,殊为遗憾。喜新而不厌旧,立足现在,面向未来,铭记过去,三全其美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