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小河“洗礼”·阿妈的吻
小时候的我在渠道的水里怎么折腾都是有惊无险,回回都是戏水截流、浪花飞溅、酣畅淋漓。倒是刚能独自行走天下后的一次意外入水,让小屁孩的我经历了生死的“洗礼”。
那时的新场农村,至少在杨辉潘家桥,没有托儿所,也没有幼儿园。由于大人们早晚在生产队的地里干活,天天早也“黑隆隆”、晚也“黑隆隆”,中间还要来个“急吼吼”,小的们就只有被关在家的命了。
——“黑隆隆”发音“褐隆隆”,叫“墨墨黑”发音“么么褐”、“墨赤黑”发音“么策褐”等:黑乎乎,特指天色昏暗。
——“急吼吼”发音“结褐褐”,叫“来生不及”发音“雷生勿结”:心急火燎、拼命赶时间做事。
就在那会儿发生在我身上的一次意外,让我爷爷、父亲、母亲都无法安心把没上学的小孩单独留在家里了。
那是1968年春天的一个雨后天晴日,天气依然很冷,看似风平气闲的天空,偶有寒流刮过,吹得全身风萧萧、冷嗖嗖。
——“风萧萧”叫“风嗦嗦”:因冷风吹在身上导致寒冷的感觉。
——“冷嗖嗖”发音“郎嗖嗖”:寒冷带给身体的感觉。
刚满两岁的我,身上穿着虽破旧但还算厚实的棉衣棉裤。棉裤是前后都大开叉的那种开裆裤,应该是方便我“方便”的吧。为了防风防冻,母亲还在我的小屁股区域系上了一块棉絮缝就的屁兜。如此,走起路来,屁兜前后轻轻摆动着,蛮有观赏性的,就是显得笨拙了些。
——“开裆裤”发音“剋裆裤”,叫“扳裆裤”。
——“方便”,第一个意为便捷、便利,第二个意为大便、小便。
那天下午,原本一直在尾随周边走动的大人四处溜达着的我,跟随爷爷走出了村宅,到了离房屋六七十米远的自家小竹园。爷爷很快挖好了竹笋,边招呼我“回家了”,边转身往回走。可能没听见,或正玩在兴头上,我依然在紧靠竹园边沿的河岸上笨拙地走动着。
——“河岸”叫“浜海头”发音“浜海豆”。
不知咋的,大概率是雨后地上有些打滑,我一个不小心滑进了小河里。幸好啊,小河靠近岸边的区域不太深,还长满了厚实的水草。水草把我托在了它的上面,我的下半身虽陷到水里湿透了,但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惊慌失措的我顾不上叫喊了,挥舞起手脚,拼命地往岸上乱抓、乱扒、乱蹬。最后,竟然真被我自个折腾到了岸上。
——“打滑”发音“当挖”。
——“不小心”叫“拨愣头”发音“拨愣豆”、“算思头”发音“算思豆”。
——此处提及的水草,当地原住民称作“麦拔草”发音“码拔草”、“水浆斑”发音“思浆斑”:一种细管状、多结节的水草,是新场农村养猪户的猪食主要原材料,纯天然的哦。
劫后余生的我,这个时候哪还有玩的心思,也顾不上湿漉漉的双脚、冻得红彤彤的双手。其实,有点冻僵的身体早已感觉不到手脚的寒冷了。我像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鸭子,张开双臂,咧开小嘴,自顾自地嚎啕大哭,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地往家里挪动,身后留下了两串弯弯曲曲的水脚印。
——“这个时候”叫“叠歇能”、“咯歇能”。
——“湿漉漉”叫“坨坨湿”发音“坨坨撒”。
——手指的“冻僵”叫“偻佝”发音“偻个”:指手指已经处于伸不直的状态。
——“张开”叫“滔剋”。
爷爷、父亲不知道我为啥哭个不停。我还太小,话都说不利索,也根本说不出个所以来。
倒是母亲一摸我下身,全湿了,立马抱我进了里屋。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衣裤,用干布飞快地给我擦身。然后,用她手背全是冻疮的双手抱紧我,一起钻进了又厚又沉的被窝里。
母亲压实盖在娘俩身上的棉被,一边用温热的嘴唇吻着我的额头、眼睛、耳朵、脸颊,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别哭,别怕,妈妈在呢”。最后,把她同样布满冻疮的圆脸,紧紧地贴上了我冰冷的小脸,把冷得瑟瑟发抖的我紧贴在她热乎乎的怀抱里……妈妈的身体真温暖啊!我瘦小的身躯慢慢暖和起来,人也睡过去了。
——“嘴唇”叫“嘴唇皮”发音“子僧壁”。
这次意外,最终自然是惊了但没险,在当时幼小的我的心里也只是经历了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没觉得是个多么不得了的事,真所谓无惧者无畏啊。长大后,有时冷不丁想到这么个经历,我的心里就会“咯噔”一下。万一那会儿被水草缠住怎么也挣脱不了沉底了,或是扑腾反了方位滑向河道中央了……哪还有以后的我什么事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是啥?有吃的,粗茶淡即可。有穿的,衣衫褴褛无妨。有住的,遮风挡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