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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小狗膏·母狗膏
我家养着一条狗,母的,全身黄黄的,芳名“阿福”,是农村里最常见的土狗,俗称“草狗”。“草狗”与“草民”,还是很般配的呢。阿福比我的岁数还大,我睁眼看大千世界时,家里就已经有它了。名字谁起的没有考证过,叫着顺嘴,狗狗也认,还一个劲地对你摇头摆尾呢,足矣。
阿福非常通人性,是看家护院的好帮手。对自己的三个小主人同样言听计从、忠心耿耿。我们三兄弟也都把它视为家里的一员、生活的“伴侣”,还是能让我们出气不生气的活玩偶哩。我还没去上学读书时,就时常钻进它的草窝里,抱着它或它的孩子玩耍、睡觉。它给我们无忌的童年、悲情的少年带来了一言难尽的欢乐和抚慰,还给我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忧伤和懊悔。
阿福每年都会下一两次崽,每次总有五六只。“自由恋爱”的产物?恋不恋爱还真不清楚,但“自由”是肯定的了,嘻嘻。
那时,好像还没有“宠物”一说,农家自养的看门狗也极少栓绳的,每天固定时间出去遛狗更是无稽之谈。狗狗也大都乖巧,平常也就除了遇到陌生人路过才吼上几嗓子,更多时候就只会摇头摆尾了,根本没听说过狂犬病啥的。
其实呢,狗狗也在心里琢磨。你人类真不用操这份闲心的,我自己想干嘛就干嘛,还把我们共有的家护得好好的,你最多每天管我个半饱就得,嘻嘻。别家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就来个“地广随狗欢”吧,“汪汪”。
阿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候在边上的爷爷拿走,放进早盛满清澈见底的井水的木桶里。稍后,就为我们三兄弟熬小狗膏吃,据说特别补身子、助发育。那时,穷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冬令进补更是无从谈起。三个孙子都在长身体,我爷爷就想到了这么个招数。
爷爷怕我们伤心,有时会留下一只小狗给我们养着玩,也让阿福体会一下情不自禁当上妈妈的得意、牵挂、煎熬和忙碌。
只要我们捧着小狗崽把玩,阿福的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过它的孩子,就怕一分神孩子又没了。不得不防啊,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们人类就没少干这勾当,它的心里明白得很呐。
——“一分神”叫“一发脚”发音“噎发甲”。
可明白又怎么样呢,寄人篱下呀。它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继续低头哈腰、转圈磨蹭着,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小主人。
开始几年,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身体有没有得到助长,不知道,只知道好吃,“终于又吃上肉了”。
我们稍大了点,和阿福的感情也深了,实在不忍心吃它的孩子了。就抱团央求爷爷别再弄小狗膏了,自己养着吧,太多养不了,可以送人的,反正我们不吃了。就这么着,我爷爷才终于收了手。
母亲生病期间,不知是哪个混蛋,竟向我爷爷、父亲出了个馊主意,母狗熬成膏,对我母亲这种病的术后快速康复有特别好的疗效。这家伙被狗咬过?良心被狗吃了?
——出“馊主意”叫“起头发恼”发音“起豆发脑”、“搞脚筋”发音“搞甲筋”等。
就这样,要不要让阿福为我母亲献身,一时间成了全家上下不得不面对的沉重话题。我们三兄弟一个劲地抹眼泪,求了爷爷求父亲,“别杀阿福了!人家说的是骗你们的呀!”
面对我母亲日渐虚弱的身体,爷爷、父亲还是咬咬牙下了狠心。反正医院都已没招了,还是试试吧,宁可信其有,不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再说了,我母亲的病已再也拖不起了。
屠宰阿福的时间就定在了1978年4月1日的下午。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周末,学校放学要比平时早一点。
我们放学回到家,就看到阿福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正趴在屋里的八仙桌下,全身瑟瑟发抖,还不停地低声哀嚎着。
平时胆大的爷爷和父亲谁都不忍下手。末了,我爷爷只好临时去登门通知平时为集体杀猪的生产队洪祥队长来我家操刀。
在父亲的反复催促下,我们三兄弟不得不去灶头间烧开水,烧了一锅,取走,再烧第二锅。完了,全都躲在屋里痛哭流涕。当天的晚饭好像挺丰盛,可我们哥仨谁都吃不下。
——“吃不下”叫“丘勿牢”。
病危中的妈妈刚开始几天还能把母狗膏吃下去。到了后来,也许是吃厌了,更可能是身子实在顶不住了,再也吃不下一口了。
一家人的努力,哦不,还有那可怜的阿福,终究没能拉扯住病入膏肓的母亲步入天堂的脚步。
二十年后,西方节日开始在大陆盛行开来。我不经意间发现,我家母狗阿福为女主人悲壮受死献身的那一天,竟然是西方的“愚人节”。
“愚”人,“愚弄”人,真他娘狗屁的“灵验”啊!
——“愚弄人”叫“弄送人”发音“聋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