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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血脉在何方
随着爷爷、父亲相继身患绝症离我们而去之后,我家分别来自父亲和母亲族系免不掉的红白喜事,就都在哥哥的统一召集下,三兄弟加上三妯娌结伴同去同回。
随着自己逐渐长大、为人父母,看到周边的同事、朋友,上有老、下有小,团团圆圆,天伦之乐,心里对早早离世的母亲的思念乃至愧意就越来越强烈。母亲身患重病、无望无助时,自己尚小,没能天天、时时陪伴她。自身有能力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孝敬母亲了,她却早已不在!
母亲健在时、生病后都没在我们三兄弟面前说起过她自己小时候的事,父亲也不曾亲口透露过他和母亲过往的一字半句。爷爷倒是早些年曾无意间向我说起过他曾听到的一个说法,他的儿媳、我的母亲生在奉贤头桥,出生不久就被王桥的外婆抱养。当时,两家就当场讲明白了,小姑娘长大后互不相认、互不来往。
我的心里新的疑问又来了。母亲的生母明明活得好好的,干嘛还要再去认个养母呢?对生母而言,好端端的亲身女儿为啥要送掉呢?不是说从此不再相认、不来往了嘛,两个外婆家我们打小怎么都会去的呢?
直到母亲去世整整二十年后,爷爷、父亲也已作古,一次偶然的被动路遇,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
上世纪末的一天,我们三对小夫妻照例一起前去奉贤头桥的外婆家,吊唁刚去世的“头桥外婆”。
黄昏时分,吃完“豆腐饭”的我们在返回潘家桥黄家宅的半道上,被一对中年夫妇拦了下来。其中的男子告诉我们,他是“头桥外婆”第一任婆家倪氏家族的侄子,按辈分要叫我们的外婆“婶妈”。他是在我母亲随外婆再嫁离开倪家后出生的,和我母亲属于没见过面的叔伯姐弟。这次吊唁,他携爱人一同参加了,算是为自己曾经的长辈送上最后一程。
——“豆腐饭”发音“豆捂饭”:吊唁、祭拜期间安排的宴席的统称。
——“婶妈”:父亲的弟媳妇。
由于“头桥外婆”再嫁后与倪家断了联系,“倪”姓印记就此在她和我母亲的生活里销声匿迹。眼前这位我母亲从未提及过也从未谋面过、“从天而降”的“娘舅”,在今天吊唁期间的闲聊中,绕了个大圈子知道了自己有一个从小离家改姓的叔伯姐姐。而这位姐姐人虽然早已离开人世,姐夫也没了,两人养的三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们都已长大,今天也参加“白事”了。于是,他萌生了见面相认的念头。原来如此啊。
——“绕了个大圈子”发音“嬲了个肚缺子”,叫“圆世弯兜转”发音“悦思歪兜醉”、“七转弯八弄堂”发音“切醉歪掰龙堂”等。
——“白事”:丧事。
我们耐心地聆听着、应承着。末了,礼貌地打完招呼,转身各回各家。这次意外碰面之后,相互间再无任何的联络,就像从未发生过相认一样。也是啊,往事已成烟,相见了又能如何?
我唯有的庆幸是,母亲的血脉源头总算有了着落,内心深处,更为母亲多舛的命运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