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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三尺讲台
对于担任小学老师的我,人生最大的转折无疑是被借到乡人民政府从事青保办工作了。之后,才得以离开钟爱的三尺讲台、告别生我养我的家乡,踏进了县城,挤上了从政之路,有了之后的一段貌似光鲜的从业生涯。
几十年来,有意无意间,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拿自己的父亲和人家的父亲比较,心里也总在埋怨着自己父亲的独“善”其身、无所作为。不是吗?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从没对我们三兄弟、对我家上过心。直到几年前与新场几位老领导的重逢,才让我听到了一段关于我父亲和我的往事,彻底颠覆了我对我父亲固有的认知。如今每每想起仍是羞愧难当,心情久久的难以平静。
旧闻是从小学老领导瑞坤“娘舅”口中得知的。胡老师是我新场王桥大舅妈的亲弟弟,虽平时没有来往、走动,我却一直叫他“娘舅”。在新场农村管这种关系叫“芦花头”,意思是关系有点远了,但八竿子还能打得到,就像芦花,随风能飘到,嘻嘻。他更是我在唐桥小学任教时的上级大领导,时任新场乡中心校的教导主任,管着全乡所有小学老师呢。
瑞坤舅舅对我说,你爸对你可关心啦。你一分配到唐桥小学教书,我就被你爸堵在路上数落了一番。说他自己的儿子、也是我的外甥,好不容易当上了老师,还被当教导主任的“娘舅”分到了鸟不拉屎的唐桥,人又长得这么矮小,将来还娶得到老婆啊?!
舅舅边喝茶边无奈地倒着苦水。我知道,你父亲太能言善辩了,我根本说不过他,只能实话实说。学校一下子分过来好几个中专毕业生,又都想到中心校教书,中心校早满额了,进谁都摆不平。再说了,刚毕业的,不到村校锻炼锻炼,那些长期扎根在村校的大龄老师、老年老师怎么办?要调也只能先调年纪大的老师进中心校吧。
——“老年”也叫“老岁数”。
你爸有点不讲理,只会嚷嚷,“这我不管!我只要你把我儿子安排好!”我是一个头两个大,你爸好歹是我姐夫的姐夫,总归是自家人,也不能太驳面子,只好一阵点头,“晓得了,会找机会的。”
——“不讲理”叫“无理”发音“污理”、“无理没理”发音“污理迈理”等。
你也知道的,那时的村校都是老头老太当道,不少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更别说英语了,整体教学质量已明显落伍,再不用年轻的、正宗师范出来的老师去顶上,怎么得了?我是主抓教学业务的教导主任啊!你爸又不懂其中的利害。
就这么着又过了两三年。你爸看到你依然在唐桥小学待着,又几次把我堵上了。最后一次更绝,明明在路上碰到了,你爸别转头就走,竟然当作没看见我。他可能觉得,一直求你都不给办,走你。你说气人不气人!
好在你那时在唐桥小学表示得很出色,年年都得先进,我有了说话的底气。可中心校教师岗位实在紧张,在请示学校沈淑峰校长同意和乡政府主管领导张士民副乡长认可后,我把一直兼着的乡青保办专职干部的岗位分了出来,并推荐了你。事实证明,你小子干得还不赖,得到了学校和乡里上上下下的认可。
原来如此。老娘舅,您有心了!老爸啊,你可从来没提起过呀!儿子错怪您老人家了!
看得见、摸得着的父爱厚重如山,背后的、隐形的父爱何尝不是呢?
后半生失意的父亲,表面呈现出来的永远是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即使被众人误会、被家人误解,也永远不悲不喜、不争不辩。
爸爸,您的这份深藏不露、无人喝彩的云淡风轻,今天,儿子懂了。幸好啊,当年的政法学院、司法学校都没看上我哦。
我仰天长呼,“阿爸,谢谢了!”天边“闲云野鹤”的阿爸呀,您可曾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