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摊”面饼·鸡蛋换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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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面饼·鸡蛋换粮票

我最近一次回杨辉老家期间,在已经翻新的潘家桥上,又遇到了老邻居宋家“娘娘”。

她向我说起五十年前和我母亲一起去黄浦江边换粮票的事,又是好一阵感慨,“你妈真不容易啊!”

——“黄浦江”发音“王浦港”。

宋家“娘娘”说,当时,我们三兄弟都很小,但饭量却不小,生产队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她也生养了三个小子,年龄和我们三兄弟相仿。巧的是,她家老大玉飞和我哥是同班同学,老二玉龙和我也是同班同学,只有老三玉明和我弟弟虽然同岁,却因不在一所学校读书,没法成为同学。她家的粮食自然同样的前缺后空,我们两家妥妥的同病相怜啊。

——“同学”发音“洞熬”。

一听说市区的城里人爱吃农村乡下母鸡生的蛋,乡下人还能用土鸡蛋去换城里人手里多余的粮票,我母亲马上等不及了,讲定明天就要跟着一起去碰碰运气。

——“鸡蛋”发音“鸡呆”。这款农家基本自产自消受的玩意可是个好宝贝啊!好不夸张的讲,在过去的那个普遍吃不饱、缺营养的岁月里,它可是救命的呀!日常生活中,当地原住民拿它单独或与其他食材搭配,做成各式各样、美味可口的下饭菜肴,绝对是无它物可匹敌的存在。虽然是自家“生产”的,由于各家饲养的母鸡本就不多,也就几只而已,再说了,喂养也是饱一顿饥一顿,基本靠母鸡自个的自然生长、自由发挥。如此,母鸡们哪有好的体力和能量天天来下蛋呀,各家各户能省吃俭用后积攒下来的鸡蛋自然多不到哪里去了。

——“碰碰运气”发音“浜浜运气”,叫“碰碰运道”发音“浜浜运道”、“碰碰额角头”发音“浜浜阿高豆”。

第二天凌晨一两点,天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她和我母亲各自起床准备了。准备什么?除了要拿出去调换的鸡蛋,就是当天吃的饭了。

说是饭,说穿了就是自制的面饼。面饼哪里来?当场“摊”起来呀。

——“面饼”发音“米饼”:现在想想,这自制的“面饼”,不就是如今风靡的“披萨”嘛。区别在于,前者只加了或盐或糖,后者加了花花绿绿。最大的区别,后者的价位是前者的几十倍。

——“摊”:煎。“煎”,在新场当地原住民口中,用在不同食品上的说法是有所差异的。如,用在面饼上,叫“摊”发音“态”,即“煎面饼”叫“摊面饼”发音“态米饼”;用在塌饼上,叫“焊”,即“煎塌饼”叫“焊塌饼”。

先在盛有小半碗面粉的碗里倒入清水,搅拌成均匀的面糊,面糊里只撒了一小撮盐粒,其他啥都没有。再到灶头间生火,把没有一丁点油花的铁锅烧热,最后把面糊倒进去。待一个面飘出焦香味了,再整个翻过来,热另一面。很快,一张盖住大半个铁锅的圆形面饼新鲜出炉了。这,就是今天出门在外的三顿饭了。

——“面粉”发音“米粉”。

接着,把自家母鸡几个月来下的蛋,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从储存鸡蛋的罐子里取出,再一个一个地放进底下铺着厚厚一层土布的大竹篮里。这蛋,太不经“亲密接触”了,一不留神就会破相,路上一旦碰碎了,就不值钱了。全部轻拿轻放装好,再盖上一整块土布,完美。

然后,手臂挽着沉甸甸的篮子,开门,关门,出发。

我母亲住河东,宋家“娘娘”住河西,两人摸黑在潘家桥汇合后,结伴一路向北。

到了新场集镇区最北面,踏上了能够通往市中心的沪南公路。就此沿公路向西,到了航头直角右拐向北,一路走啊走,一直走到了黄浦江边,十个钟头呢。

到了江边,已过了中午吃饭时间。两人便分头开始边啃面饼边一家一家地敲门。

——“吃饭时间”发音“丘饭私季”,叫“饭时”发音“饭私”、“吃饭跨”发音“丘饭跨”。

这粮票可是宝贝啊,没它根本买不了能填饱肚子的大米、面粉、大饼、油条、馒头、面条、馄饨、各式糕点。这么说吧,大凡能填饱肚子的,没它几乎都买不了。这玩意,也只是城里人会有多余的,还不能明着交换,要偷偷的来,就怕被公家人逮着没收了。

——“馄饨”发音“文等”。

这样一路敲过去、求过去,总算把一篮子的鸡蛋换空了。也根本没兴致更没钱借机逛逛大商店、看看花花世界,心里只想着马上回去、快点到家。两人一汇合,便一门心思地往家的方向赶。回到各自的小家,已是深夜十一二点了。

尽管这事在我的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我深信不已。我对母亲的感激和思念,也更深了一层。

“你说苦哇,你妈就为了不让你们三个儿子挨饿呀。唉,后来日子好过了,你们三兄弟也争气了,她却生病‘走’了,福气一点都没有啊!”宋家“娘娘”语调哽咽、泪眼婆娑。

——“生病”发音“桑病”,叫身体“上不上”发音“桑勿桑”、“吃不消”发音“丘勿消”、“航不落”发音“航勿牢”、“航不住”发音“航勿续”、“生病落脱”发音“桑病落脱”等等。

——“语调”发音“女调”。

可不是嘛,我那苦命的“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