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命

天空的蛇鳞巨脸无情慈悲地俯视着虚假世界中的真实。

公路上的汽车在扭曲成破旧丝绸的板油马路上行驶,追赶着在半空头朝下飞行的鸵鸟,玻璃面的大楼倒映出对面商场里倒立行走的人群,小区门前抢菜的老人们篮子里装满了老鼠和麻雀的尸体,甚至他们脸上的五官都开始了变形,两只眼睛竖了起来,鼻子被拉到了头皮上,两只耳朵向内卷曲像贴了两只蜗牛。

生命的神奇或者说在宇宙尺度下的不确定性在这虚假的世界里肆意地爆发,横行。

而华枵他们所在的深林,每一颗树都已经变成批着树皮的多头蛇怪,舞动着身体,蛇脸对着上方的巨蛇,如同无数的信徒在注视自己的神明。

“该死!”华枵见林回峰在面前变成一堆枯骨,大骂一声。

“颜千龘,你在吗?”华枵对着虚空中喊道。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无比脆弱的身体,却有着强大到敢结束自己生命的灵魂?你可知道,生命在宇宙中是多么的宝贵?为了得到一点,无数强大的种族甘愿放弃自己曾经的一切来交换?”

“……你如果想给我上哲学课还是省省吧,告诉我,怎么解决现在的情况?”

“你还没想到吗?”

“……不能有别的办法吗?”

“很多时候,为了得到生命,我们都需要夺取。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毕竟我从你那里夺取了很多。而且说实话,在我遇到的人里,你是唯一拿生命与我做交易的人。”

“……”华枵沉默着,走进躺在地上的林森宁,林森宁的肚子已经胀到了恐怖的程度,几乎能装下一个成年人的体积。

“那条小蛇与林家的血契只持续到这一代,所以只能由林森宁来完成。”

“有没有办法,能留住他?”

“恐怕不能,正常人类女性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缺零件的男人。那个……婴儿,只会更卖力地掠夺宿主的养分,等它出生,就会和这个世界完成绑定,然后对你的世界开始全面的侵蚀。你最好早做决定。”

“……”华枵犹豫得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尖锐的一端对准林森宁的一只眼睛。

“住手!”华枵手上的木棍突然被夺走,扔到了几米开外,然后竟自己长出十几条细长的腿跑远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施旭峰怒吼,看样子是刚刚恢复神智。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死,所有人都会死。”

“你有。”施旭峰从衣服里拿出一根钉子。

“你……”华枵一摸一兜,果然少了一根。

“虽然我还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是应该能用来做些替身术之类的,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这个世界里你死了可能就真的死了!”华枵抢过钉子,双眼的血红色越来越刺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

华枵死攥着那两根钉子,时间已经不容他犹豫了,他在自己手上划开两道口子。

“你……”施旭峰一惊。

“峰叔,就是死,你也不许丢下我。”华枵血红色的眼睛越来越刺眼,“你答应过我,帮我找到我那混球父亲,在那之前,要么我死,要么我拽着你死,但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

施旭峰眼眉低了一下,重重点点头。

华枵目光转向林森宁,开始借助铁钉里的法力,开始施展替身连接的法术。

随着他的咒语,天空开始闪过无数道黑色的闪电,将天空划开无数块,露出后面蔚蓝的颜色。

那是现实世界!

嘶!

上方的巨脸注意到了这里,张开大嘴,一条由绿色毒液凝成的巨蛇飞出,直奔老宅前的华枵等人。

然而毫无作用,毒液之蛇刚出,空气中就开始出现一个个圆形的扭曲虫洞,毒蛇进入一个就马上从另一个洞口探出头来,将它彻底困死。

“嘶!什么人?!”蛇妖震耳欲聋的怒吼,却毫无回应。

“嘶哈!”蛇妖发出凄厉地嘶吼,所有由树化成的蛇怪得到了指令一般,开始朝着老宅靠拢。

这回,没有撕裂空间的虫洞了。

嘶嘶嘶嘶!

树蛇巨怪们每踏一步,它们的树根便生出无数毒蛇,慢慢将老宅周围变成毒蛇沼泽。

真的,整个老宅包括前门这一块都在一点点塌陷!

“看来这位是真的急了啊,它急了就好办了。”华枵瞪着恐怖的血色双目,勾出了更瘆人的冷笑。

而他的两个手掌,钉子已被他自己扎穿,鲜血从手背流出掉进土壤,朝着林森宁包裹而去,从脖子,到脸庞,钻进他的耳朵,嘴巴,鼻孔,和少了眼球的眼睛里,华枵的意识也进入了林森宁的大脑。

那里面藏着林森宁的真实记忆,是华枵真正要找的东西。

他从没想过要杀林森宁,但他必须想办法得到记忆里藏着的东西,才能摧毁这个世界。

……

宁宁!

宁宁!

谁在叫我?

宁宁!

宁宁?这是我的名字吗?

我到底是谁?

自从我开始有意识开始,我唯一的朋友就是这片黑暗的世界。

它好冷,比我的鳞片还冷,但它也是热闹的,它总会发出无数奇奇怪怪的声音。

开始我在贪婪地聆听着,不时会随着它们起舞。但当我能听懂一些声音时,它发出的声音少了,我只能听到偶尔对一下画面的描述。

红的血,绿的草,蓝的海和天……我从来不知道,也没见过。

那些颜色的描述越来越多,我开始心烦,不愿意去听。可我没有声音里说的手,捂不住自己的耳朵,只能盘起自己,把头埋起来。

可还是没用,我藏的再深,那声音还是能找到我,诱惑着我。

我能见到吗?我真的好想去看那些美丽的事物。

我终于对我的朋友厌烦了,厌烦了它的一成不变,厌烦了它总是带给我那些我可知不可见的所有。

我要去外面!我要去见见那些颜色!去探索,那些所谓,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