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陆锦画严词拒绝,“我们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成亲这种大事,怎能随意当儿戏?”
暮云桓侧身靠上假山,双手抱胸:“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风小姐我一定不会娶,虽然母亲答应我再去和风小姐谈一谈,但那边绝对是不会松口的。这点母亲和我都心知肚明。”
暮云桓一声苦笑:“母亲只是不愿把我逼得太紧罢了,等到退无可退之时,我们都只能接受那样的结局。而我却想再多争取一些时间,琢磨其他法子来化解困境。”看向陆锦画:“说来可笑,这婚事说好听是联姻,直接来说便是卖儿子。风雪阁多年崇尚武道,其中更有人擅长秘术,而我们千珑城,只有万千玲珑的本事罢了。这门亲事在其他朔方势力眼中,是我,还有千珑城高攀。”
从话本里还有从别人口中听说卖女儿去换荣华富贵的不少,“卖儿子”倒是头一回。
“为何会想到成亲呢?”陆锦画轻声问,“方才你母亲说得明白。即使你身边有了其他姑娘,风小姐也是不介意的。”
暮云桓唇角勾起:“不介意吗?若是不介意,茗芝那三个人绑你是吃饱了没事做,擅自行动?”
“所以啊,鹿儿……”他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她,“风小姐口中的‘不介意’,还有在我母亲面前表露出来的善良大度。我绝不会信。”
“那是因为放眼整座城里,没有第二个姑娘敢嫁给我。”暮云桓突然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你和尊主的事,正因如此,我才想借用你的身份。哪怕风雪阁动怒,看在尊主的面子上,也不敢对你做些什么。若是其他普通的女孩子,只怕会……”没有继续说下去。
暮云桓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利用她罢了,美其名曰利用她的身份,但背后未知太多,稍有差池,所牵系的就并不仅仅是千珑城和风雪阁了。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这点她很清楚。
“大哥,你帮过我许多。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永不会忘。眼下你遇到了麻烦,若是其他事,我定然全力相助,替你出谋划策,但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你。”
她不能说她开始怀疑他对她好的用意,以及揣测他背后是否受到其他人的指使。
毕竟他知道的太多了,而如今这“成亲”,他的话固然能站住脚,但她却能想象得到翎羽堡之后夹在中间的为难。秦翊必会为此受牵连,这样的结局便是朔方势力大损,北域十部和秦燮得利。
陆锦画仰头眺望天色,见天边鱼鳞般的云层层叠叠,被阳光映得边角发亮,几分晃眼,便顺势岔开话题:“大哥不是说要教我易容?”
他原本也不曾抱太大希望,只不过熟悉陆锦画脾气,晓得她是个能拎得清的热心人。可如今他不得不苦笑,她拎得清,果真太拎得清了。
去找其他姑娘帮忙也是不可能的,既然有茗芝那一出,风雪阁之后也绝不会放过在他身边的任何姑娘。
正在整理书册的丫鬟愣了愣,听暮云桓叫她,忙放下手中的书册走到暮云桓跟前:“城主有何吩咐?”
上次晕熊是大半年前了,那头疯狗熊突然闯到闹市,没人能管制住它,最后没办法,才让人在箭镞上喂满了迷粉,射向那头疯狗熊。迷粉这东西千珑城没有,还是他们采买如玉泥的时候顺手从朝雨阁带回来的两小包。
“没有了,”她小心翼翼回,“那头熊足足有五六个人那么大,当时城主您亲自吩咐把所有迷粉兑水,所以……”
子燕等了片刻,见暮云桓没有其他吩咐,也就行了一礼。把之前收拾好的杂物准备抱出去丢掉。刚走到门口,突然见到一个面生的小男人朝着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她顿时站定,扬头对他道:“你是哪儿来的人,这般没有规矩!城主内院是你能随便闯的吗?!”说着四处张望,想叫人来把他捆走。
“耳鬓还需处理一下,”暮云桓指指自己的鬓角位置,“如果这些细节全部都注意,那就无可挑剔了。”
暮云桓当即笑道:“你不说话,还可以当陆公子,你一说话,只怕会被别人当作不男不女的——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陆锦画讪讪拉住自己的帽檐往下扯,想盖去两分鬓角微微飞起的如玉泥。
又道:“之前大哥你说我若学会一张脸,便可在你们城里的市集上开一处药铺,此话可还当真?”
“你可知有什么药,能让人短暂失去知觉,或者昏迷不醒,但对她又没什么伤害的?”见陆锦画敛起眼眸将他上下打量,叹了口气:“你可别多想,我并非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那……”陆锦画偏头,“大哥不说实话,我也不好帮你呀?万一被师父知道我出来行医是假,捣鼓些稀奇古怪才是真……”快速睃他一眼。
被她这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浑身不爽,暮云桓哭笑不得,只能拉过一旁凳子坐下,一五一十把他想做的事和盘托出。
既然风雅雅会亲自过来与杨苡菁商谈,那他便在她的饮食中动些手脚,将她迷晕,再把她送去千珑城闲置已久的地牢。等到七日之后,婚期一过,再把她放出来。
她没有注意到他这些举动,认真听完他的“打算”,登时连连摆手:“大哥,你再急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迷晕人这件事本就非君子所为,你还要送她去地牢?她堂堂风雪阁大小姐。平日养尊处优,又心高气傲,怎会甘心被你困在地牢?届时你放她出来,还成不成亲我不知道,秋后算账是一定会的!”
暮云桓突然沉下脸色,握住凳子,朝她挪近一步:“鹿儿,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嫁给我,要么帮我找出那样的药。”
虽是说不选便是默认答应嫁给他,但手脚在她身上,她抵死不嫁,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怪只怪方才事发突然,他脸上又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神情。气氛压迫,形势所逼,才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杨苡菁很早就到了,身为城主的母亲,又是风雅雅未来的婆母,她自然要做出一番气势来。
覃梅照她吩咐,差人将四周繁杂的装饰除去,尤其是宽厚的屏风挡道,倘若不移开,只怕会让风雅雅觉得这是千珑城故意在为难她。
脚步踩得木质楼梯咯吱作响,每走一步,都仿佛地动山摇。跪着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膝在颤抖,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心疼这地板还是心疼他们的城主。
杨苡菁早就知道风雅雅是什么体格。但听闻动静,一时还是忍不住发憷。想他们千珑城都是身形窈窕的姑娘,风雅雅这样的富态,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子嗣……
风雅雅对她笑了笑。小眼睛顿时嵌进了肉里,粗厚的嗓门嗲嗲道:“很快就要叫夫人‘母亲’了,雅雅还有些不习惯。”
见她没有接话,风雅雅做出两分娇羞,肉嘟嘟的手托住自己脸颊。多余的肉往手掌外漏,她一边挤一边笑:“雅雅看起来是不是又长了些肉肉呢?这是因为我娘说了,女儿家要圆脸肉多,才有福气呢!雅雅一心想给风雪阁来带福气,给千珑城带来福气,还请母亲一定要体恤媳妇儿的一片苦心。”
杨苡菁眼角不自觉抽了两抽,这母亲叫的,还“有些不习惯”?这简直不知在家里已经练了多少回了吧!
想归想,嘴上却回:“那是自然,我一向都知雅雅是个极其孝顺的丫头。”眼神定在她面前的茶盏上,又看向她身侧服侍的婢女:“怎么不给你们小姐添茶?雅雅大老远的过来,又走了这么会子路,想也知道口渴。做丫鬟的,没这眼力见儿可不行。”
原本是打算表现自己对未来儿媳的重视,哪曾想话音刚落,风雅雅就不乐意了,按住婢女伸过来的手,努嘴道:“母亲这话说的,薰儿说到底是雅雅的人,她怎么样,都应该由雅雅来管教才对吧?”
风雅雅轻轻拍了拍薰儿的手,示意她退回去。又四处张望,看到有个高挑的婢女站在拐角,模样十分温顺恭谦,便对她招了手:“你过来!”
木头顿时发出一声极其令人不适的声音,胆小的婢女手抖了抖,害怕被责备,赶紧用力捏住了壶柄,给她们分别去了茶。
又见风雅雅的婢女神色冷淡地睨着自己,犹豫一瞬,再寻一个空杯添了,双手端去她面前,声音比之前还更弱两分:“姐姐也请喝茶。”
风雅雅笑道:“你这婢女还挺懂事儿的,以后可以跟着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臂。
方才这婢女背对着她,她看不见脸,现在大半张脸倒是露出来了。不过是她从没见过的。
地牢已经重新布置过,红绡密织的纱帐,上好黄花梨木雕刻番莲缠枝纹的宽床,以及铜镜妆台,灯笼熏香……应有尽有。
暮云桓之前没想到风雅雅还会带个婢女来,并没有准备适合婢女用的东西,但单独放她出来也是万万不可的。思前想后,他先隔着铁栏把解药喂入她的口中。
“唔……”腥臭的气息刺鼻,她当下睁开眼睛,眨了两眨。待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暮云桓的衣襟往上提。
“你是何人!为何要将我们带来此处!你——”忽而发现黑暗中“她”周身的雪气若隐若现,她眸中一跳,渐渐松手。
她知道那个中秘术的人在千珑城和风雪阁范围内活动,其他人是看不见雪气的。
暮云桓没料到她才醒来就这么大力气,一时被勒得够呛,待她松手,赶紧后退连连咳嗽。
暮云桓自知理亏,简短道:“等七日过后,我再亲自给你家小姐赔罪。在此期间,还委屈你们二位暂住这里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有些语无伦次。
“药!”她翻了个白眼,“不是住七天吗?难道我们风雪阁的女儿还怕住在这地牢里七天不成?但是你总不能让她一直晕着吧!”
似乎洞察他的意思,婢女冷笑一声:“我若现在给她解了,你说她会不会想冲出来手撕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