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空家乡

门外是一团蠕动的血肉。

细滑的黏液遍布了血肉的全身，这团血肉整体的形象有些像是鼻涕虫，只是并不像鼻涕虫那样外表光滑，而是有着一团团恶心的、像是某种肿瘤一样的鼓起。细密的血管藏在皮肤下，随着血肉的蠕动鼓起、收缩，散发着让人恶心和压抑的气息。

“是啊，这次总算是彻底忙完了，李医生这医馆可是能收容小老儿？”

鼻涕虫一样的血肉张开口腔，声音从亿万只利齿中间冒出来，缓慢、扭曲地向着医馆内蠕动。

“彻底忙完了？”

李凡看着一身麻衣的王光典满脸错愕，“你辞职了？不不不……你致仕了？也不对……反正就是你不在锦衣卫干了？”

王光典每次来医馆都是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锦衣卫校令服饰，这次却换上了一身平民装扮，难不成真辞职不干了？

王光典哈哈大笑了一声：“李医生不是老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该退休了么，今儿个不就来投奔李医生了么？”

说着，还洒脱地抖了抖身上的血肉，把黏糊糊的黏液甩得到处都是。

李凡狐疑地看了一眼满脸洒脱的王光典，总觉得王光典这幅模样有点古怪，跟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似的。

‘难不成老王现在全职监视我来了？’

王光典轻松一笑，手指着坐在一旁的那团烂肉金刚，调侃道：“怎么？李医生连这秃子都能收留，难不成收留我老王还不乐意了？”

“哼！恶心的鼻涕虫！”

听到王光典的话，慧觉和尚鼻间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顺便擦了擦王光典甩在自己身上的黏液。

如今的王光典竟然和自己一样踏入了神明级，看来也是得到了阿育吠陀的垂青，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无视两人的拌嘴，李凡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人慧觉和尚还能给小药当练手的工具人呢，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干啥？我怕小药一针就给你扎过去了！”

“他秃子能行，我怎么就不能行了？”

王光典跟个老顽童似的赌气地哼了一声，朝着苏川药伸出了手。

“来，小丫头，往这儿扎！可劲儿地扎！”

看着王光典朝自己伸出的那一团黏糊糊、看不见丝毫生命脉动的、沾满黏液的触手一样的血肉，苏川药整个人都傻眼了，求助似的望向李凡。

“李医生……”

“行了行了，医馆房间多的是，给你空一个出来就是了，别糟践人小药了……”

李凡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好好的医馆都快被自己开成收容所了，刚来一个苦行僧，又来一个退役的锦衣卫。

不过收容老王这事儿李凡心里也不抵触，这是自己穿越来第一个深交的人，再加上王光典家里也没个儿女的，如今退休了只怕也没地儿去。

毕竟大明王朝可不像后世，王光典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令，朝廷可不会给他发什么退休金的。

封建社会的空巢老人也是一样可怜呐……

“哈哈！”

得到李凡的许可，王光典大笑了一声，蠕动着就蹲坐在了苏川药身边，这里只有三张椅子，王光典不敢坐李凡那只，只能蹲在边上。

随后，便好奇地盯着苏川药手中的那只骨刺。

“小丫头，你这是在干啥呢？”

这只骨刺王光典认识，上次做手术的时候李凡就是拿这东西朝自己膝盖里注入污秽之血的，能抵挡住污秽之血的侵蚀，这东西应该也是某种神器。

看着王光典身上那和自己仅隔着咫尺蠕动的血管，苏川药默默地将椅子挪远了一些，语气畏畏缩缩地说道：“李医生正在教我扎针，可我总是找不到慧觉大师的生命脉动……”

闻言，王光典看了眼慧觉和尚伸出的烂肉胳膊，那只胳膊上翻卷的血肉仿佛一块块破抹布似的粘在慧觉和尚古铜色的金身上，就连自己这个神明级的存在都感受不到那些烂肉下的生命脉动，更不要说苏川药了。

王光典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倒还真是为难你了……”

……

蜀州。

神婆一路逃遁。

白莲教在安南郡的扩张计划彻底失败了，不光丢了一份无生老母的化身，更是折损了三十多位狂信徒，这对整个白莲教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每一个狂信徒曾经都是白莲教的骨干，三十多位狂信徒的代价，即便是神婆护法的身份也承受不起。

“该死！该死！安南郡这种偏远的地方怎么会有神明级的存在，是兵家？还是道家？或者是释家那帮挑拨人心的秃子？”神婆慌乱地奔走着。

虽然自己逃了出来，但依旧被那位锦衣卫校尉击伤了肺腑，气血不顺。

突然，一股无言的恐惧笼罩住了神婆。

天空突兀地暗沉了下来，一个巨大的血肉水母遮天蔽日，横亘天际，降临在了神婆头顶，血肉水母上无数肉囊向四面八方散开，充血的颜色深得令人窒息。偶尔能看到一只细长的吸盘从肉囊中探出，仿佛是某种无情的实验品或是神秘的禁忌物，让人毛骨悚然。

几乎只是一瞬间，神婆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神志全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无意识地摇摆。

摇摆了许久。

神婆缓缓张开了眼，神智逐渐回归。

神婆在神智回归的第一刻便猛地跪倒在了地上，将头颅深深地埋在了地里，不敢抬头直面神明，声音悲恸而又虔诚地高呼：“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カ忄⒊…”

高空中的那团血肉水母中发出了一段晦涩莫名的声音。

神婆瞬间头如捣蒜，猛地在地上磕头。

“无生老母怜爱世人！明归大明，暗归极暗！明暗各复本位，归我真空家乡！”

随着神婆的不住磕头，血肉水母中再次传出声音，只是这次的声音不再晦涩，而是变得空灵而悠远。

“我已知晓此事，不必妄动，遣使试探即可。”

似乎是得到了救赎一般，神婆神情炽热而疯狂，却依旧将头颅深深地埋在地里，高呼道：“罪孽之身愿往！”

“不必了……”

空中那团血肉再次传来悠悠的声音。

神婆猛地一惊，再顾不上僭越，猛地抬起头，满脸悲恸，声音满是惶恐地高呼道：“罪孽之身恳求无生老母勿要弃我！”

可下一刻，神婆脸上的神情却变得痴狂，惊喜，甚至不顾一切——那道悠远空灵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一个让神婆坠入天堂的消息从无生老母嘴中迸出：“你可回归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垂怜！”

神婆几乎是瞬间就再次跪俯在地上，以头抢地，声音无比虔诚。

下一瞬间，神婆脸上的神情便从惊喜变得呆滞、木然，就像神降术状态下的张軏一样，只是神婆却不曾动弹，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着什么指令似的。

神婆化作了狂信徒。

整片天空都安静了下来。

许久，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薛迟，去安南郡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