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一没有料到自己会变得如此孤独。
丧尸病毒的迅速传播让整个人类社会惊慌失措,近两年时间过去了,人们还没有弄清楚病毒究竟从何而来。
有人说病毒出自某个生物技术公司,像伞公司一样;也有人说病毒出自政府手中的某个生物项目,可始终没有一个定论,各国政府对病毒来源出奇地保持沉默,媒体也三缄其口。人们的猜测既无根据也无回应,只能偶尔抱怨命运的无常。
房间里很寂静,静得有些可怕,赵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街上只有几个丧尸漫无目的地行走。
两个月前,政府组织的救援队到来,赵一看到了救援队,但他没跟着走。
他不喜欢那种集体生活,况且楼栋里的食物还足够他生活,之前种植的蔬菜和水果成熟了一些,赵一都放在了阴暗潮湿的储物间里,没必要跟着大部队走。
据说政府建造的地下生存基地非常坚固,可以容纳很多人,生活条件也不错,但坏处是居住其中的人完全军事化管理,不能自由进出,因为丧尸病毒传染性极强,而目前还没有研制出治疗方法,进入生存基地的人,获得了安全,丧失了自由。
不过在这样的年代里,也没人知道安全和自由哪个更重要。
赵一习惯性打开冰箱,冰箱有些发臭,赵一拿了个干馒头,咬了一口,有点酸了。
几天前整栋楼突然停电,可能是被政府划分成无人区了,赵一搜寻出几块太阳能电板和电池,改装成了充电宝,但发电量只能支撑手机运作几个小时。
打开手机,网络还好,但很多信号站即将停止工作,政府呼吁幸存的居民联系就近的生存基地,赵一没什么兴趣。不过没信号之后,手机就没法用了。
丧尸病毒刚开始泛滥的时候,整栋楼的人封起大门,禁止出入,靠着物资共享,省吃俭用,倒是没有出现伤亡。
实际上,丧尸本身并不特别可怕,也不像很多恐怕电影渲染的那样,丧尸不用吃东西还能一直行动,现实中丧尸确实不吃东西,但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寿命不超过半个月,感染病毒的人行动能力会逐渐变差,通常会在半个月左右彻底变成尸体。
恐怖的不是丧尸,而是把人变成丧尸的病毒。
有些小区运气不太好,丧尸病毒污染了水源,整栋楼的人还没出门,就都变成了丧尸。消息传出后,小区里很多人自制了蒸馏设备,要喝最纯净的水,但也有些人在危险封闭的环境下心态出了问题,明显没那么乐观了,仍然直饮水龙头,人们对生命的态度逐渐发生变化。
赵一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在取了很多水放在盆子里,在太阳下晒过就喝。
睡前还是个活蹦乱跳、有思考能力的人类,第二天却变成毫无意识的丧尸,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可世界就是如此无常,谁都无能为力。
赵一看到政府发布的一条信息,发言人否认了异能人的存在,评论区一片空白,不知是没有人发言还是被管控了。
病毒刚开始传播的时候,赵一在一些视频平台上看过,很多人都声称自己见到了异能人,还有些人则完全不相信,认为正常人类不可能有什么异能。
可那些自称见过的人言之凿凿,说有异能的人类可以控制水火,政府一直在否认这些有关异能人的传言。
赵一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异能人类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存在与不存在都有理由,都很合理,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特别的规律始终发挥作用,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不过生活如此孤寂,赵一不禁去思考,人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经济工作停滞,社会联系消失,赵一获得自由,但也完全置身于危险之中。
叹了口气,看着外面的景象,他想去外面闯一闯,生和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二
欧二走在宽广的马路上,衣服沾满尘土,袖口脏得发光,他手里握着一把砍刀,前方的道路在地平线处消失,看不到一点人烟,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欧二就是异能人,他的异能是控制水、土、金属。
不过他不清楚具体的操控对象,他可以控制土,可以控制金属,有时金属和土放在一起反而无法控制了,还有那些混合物质,钢筋水泥混凝土之类的,欧二经常尝试,仍没有具体的范围,甚至不同的混合比例都能影响控制效果。不过于他而言,把所有东西都试一遍太耗时间了,也没有太大意义,提着一把砍刀,身上藏着一把锋利小刀,近处能够自卫便足够了。
他的控制能力还有空间限制,三米以外控制力越来越弱,五米外完全消失。
欧二的父母去了政府建造的生存基地,不知近况如何,应该还算安全。
欧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抗丧尸病毒,或许异能人对丧尸病毒有独特的抵抗力,但欧二暂时还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样的尝试。
他很清楚,总有一天人是要死的,或许有些人会用特殊的科技、堆积的财富使自己的生命无限延长,但对欧二自己来说,那不太可能实现。
旁边传来沙沙的声音,欧二警觉地侧过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丧尸在马路右侧的沙地上缓缓爬行,欧二走过去一砍刀甩中丧尸的脖颈,一刹那头身分离,丧尸的身体仍在蠕动,欧二又砍了几刀才离开。
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面包塞进嘴里,在路上走了那么久,欧二想找辆汽车,但一直找不到,如果再走不出这篇荒漠,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好不容易当上异能人,竟然要被饿死渴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
又走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一辆迷彩色的越野车,这辆车和周围的环境几乎完全融合在一起,难怪刚才在路上没有看到。
站在车子旁边,车里有一点打斗的痕迹,还有不少血迹,不知道这辆车当初发生了什么。
欧二坐进汽车,油箱里还有油,竟然真的能开,欧二很高兴,在这没有目的地的旅途中,遇到高兴的事情并不容易。
欧二开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前面竟然出现了一片营地,欧二揉了揉眼睛,前面甚至还有围墙。
还没等他疑惑,已经有人拦在前面了,那男人戴着防护面具,伸手让他停下。
欧二下了车,对方问他来这里做什么,欧二回答说看风景,面具男人嗤笑一声,“看风景?”
“怎么,不行吗?”欧二轻微咧嘴笑了笑,带着一股轻蔑。
“没什么行不行的,如今这世道,四处逛,不怕出事吗?”对方的话也深藏敌意。
欧二冷笑着,拎着手里的砍刀,“我怕不怕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眼里的冷意愈加明显。
欧二决定先下手为强,将砍刀甩到对方胸口上,那人想躲避,但欧二对砍刀施加了异能,对方没有撑得住,一瞬间被砍成两段。
让欧二意料不到的是,在他杀人之后,马上就有很多人从碉堡里出来,手持步枪,将他团团围住,看来刚才这些人一直都在碉堡里面观察。
欧二控制异能,四周的土壤围绕着他形成了防御堡垒,他不敢托大,自己对异能的控制力没那么强,如果对面先开枪,他来不及反应。
这些人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营地里走出一个身着古装的人,衣服华丽,贵气十足,应该是个头头。
和对方干净奢侈的衣服相比,欧二像是刚从猪圈里爬出来的。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微笑道。
“欧二。”
“欧老弟,看得出来,你是个异能人。”
“和你有什么关系?”欧二毫不客气。
“跟我的关系可大了去了,”那人笑着,“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洪五,赏脸来喝杯茶怎么样?”
“他杀了我们的兄弟,怎么能……”洪五身后一个人说。
“闭嘴!”洪五厉声道,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欧二,“怎么样,欧老弟,喝杯茶?”前后神态的变化实在是快。
欧二冷眼看着周围这些人,正好自己有些渴了,危险不危险的,他也不太在意,欧二点点头,“承蒙洪大哥好意,那就喝杯茶。”
接着,欧二跟随洪五走进营地,席间,洪五询问欧二的异能,欧二没想说太多,洪五就先说了他自己的情况。
洪五的异能是控制金属,欧二也能控制金属,他们尝试了一下,欧二的控制力要比洪五强,但洪武的操控距离要远一些。
洪五感到惊讶,对欧二说,“老弟,你有这样的本事,不如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欧二喝了一口茶。
“我们是异能人组织。”
“专门和政府作对的?”
洪五笑了笑,“我们不和任何人作对,我们是个独立组织,别人不侵犯我们的利益,我们绝不会和任何人作对。”
欧二又给自己倒上茶,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口渴,“那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些,全都是异能人?”
“当然不是了,”洪五大笑道,“他们只是普通人罢了。”
“可你刚才说你们是异能人组织。”
“是,但我们组织里不全都是异能人,那些人,或者说,那些普通人,只是我们的手下,”洪五殷殷笑道,“当然,说好听了是手下,说难听了,就是奴才。”
“你们组织还搞奴隶制?”
“别说这么难听嘛,”洪五微笑着,“作为异能人,我们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欧老弟,你一身本领,难道甘心给政府卖命,和普通人平起平坐?凭什么?再者,我们组织里的普通人可以得到保障,待遇也好得多。”
“我不给任何人卖命,但平起平坐这块我不反对。”欧二道。
“你太有意思了,不过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天再谈吧?”
洪五刚想走,欧二放下茶杯说,“既然你说那些普通人只是奴才,那你们这些异能人,是不是最强的那个异能人的奴才呢?”
“不不不,我们只是部下。”洪五笑着说。
他不喜欢洪五,这个人极其虚伪却又对自己构建的理论深信不疑,与其说是被利益蒙蔽双眼,倒不如说是自欺欺人。
第二天,欧二很早就起来了,在营地里转了转,四周都有人看守,欧二感觉自己的异能实在不如别人手里的枪好用,也不知道这些人被洪五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手持杀器甘心给他卖命。
洪五也出来了,“老弟起得很早嘛。”
“睡不着就起来了,”欧二说,“没什么事情,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急什么,你有别的事情要做?”
“没什么事情,只是不想留在这里。”
“老弟,你可真考虑好了?”洪五眯着眼睛。
“考虑好了。”欧二对上洪五的视线,毫不退让,如果洪五要强留,就算死在这里他也有信心使对方重伤。
“你执意要走,我不拦你,但还是吃完午饭再走吧。”
“早饭还没吃呢,就想午饭?”
“再怎么讲,早饭不会比午饭丰盛。”
“那好吧,不过吃完午饭,你就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要走。”
“放心,以你的本事,想走谁拦得住?”洪五淡淡道。
中午,洪五拉着欧二去了营地中心的一座房子。
从外面看整个房子满是沙土,十分陈旧,里面却金碧堂皇。
欧二落座,头顶的吊灯发出昏黄的金色灯光,房间中央是一张环形实木桌子。
“这是你们开会的地方?”欧二问。
“有时候。”待到欧二落座,洪五拍了拍手掌,欧二背后开了一个暗门。
欧二警惕地回头看,暗门里走出很多年轻女孩,身着短裙,露出雪白的大腿,走到环形桌子中央。
这些女孩身材火爆,舞姿柔和顺畅,且动作大胆,在洪五和欧二之间不断挑逗。
洪五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手里端着酒杯,几个女孩有人给他揉肩,有人给他捶腿,好不自在。
欧二身边也有几个女郎,但欧二没让她们接近。
“老弟,这就是你不会享受了。”洪五扬眉道。
欧二玩味地看着洪五,“老哥,你说,这是个异能人组织,可是又有那么多奴才,你们岂不只是为了自己享受才成立这个组织?”
洪五后倚,“话不能这样讲,在这样动荡的时代,我们给了他们安全,给了他们自由,给了他们其他平民所没有的待遇,怎么能是为了我自己享受呢?”
“同样是由不同的人联结起来的组织,你们和政府比可差远了,人家至少没那么明目张胆,还有些行政理论呢。”
“你是说我们的组织不如政府?”
“确实不如。”
洪五挪开视线,不再争论“老弟,不如先享受,享受完了,你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老哥,你太庸俗了。”
“什么?”
“你太庸俗了,”欧二吃了两粒葡萄,“你有没有想过,人这一生,为什么而活着?”
“你想说为天地立心那一套?”
“倒也没有,但这样庸俗的生活,我也确实看不太起,”欧二说,“这一个个女人,环肥燕瘦,只为了服务你而存在,可你为什么存在呢,只是了这片刻的欢愉,还是为了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
“我不懂你的意思。”
“对于自己的异能,也不去研究,只为了享受;对于自己的人生,只顾享受,而从不思索。”
“研究异能?你是站在政府一边的?”
“算不上,可研究异能也并非是害你,总要多一些了解吧?”
“没必要,我知道如何使用就行了。”
“你不怕异能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吗?”
“不可能。”洪五斩钉截铁。
“可它就是凭空突然出现的。”
“我不明白。”
“你要是明白,就不会这样了,”欧二从椅子上起来,“好了,老哥,我必须要走了。”
洪六看着他的背影,从营地里跟着出来,注视着汽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三
生存基地里,民众排起长队领取生存物资。
赵三站在旁边维持秩序,他是个中尉,身旁是上尉于七,赵三不太喜欢他。
生存物资发放完成后,民众全部散去,赵三和于七回到军营。
“真烦啊,”于七摘下帽子,“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赵三没有搭话,于七又接着说,“你咋不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都行。”
“都是些废话,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我们只为了吃饭和说有用的话才张嘴,那嘴就该退化了。”
赵三觉得很累,于七还是在滔滔不绝,可能是还没有适应生存基地的氛围,心理有些紧张,嘴就一直停不下来。
进入生存基地以来,赵三和于七一直在做搭档。
刚来的时候,于七总是一副很拽的派头,但赵三不怎么搭理他,他那股派头没人显摆,很快就泄了。
于七的父亲上过战场,于七特别喜欢和别人说他父亲年轻时的英勇气概,但赵三根本懒得听,他爸年轻时再厉害,和他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无非是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借着无法否认的血缘关系吹嘘父辈。
于七碎嘴又嘚瑟,久而久之,很多人躲着他走,但赵三是他的搭档,躲不开。
在生存基地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组织上命令赵三和于七组成小分队去地面执行任务,搜寻物资和可能的幸存者。
穿戴好防护措施之后,赵三和于七就离开生存基地。
现如今,整个人类社会几乎陷入停滞,地面上鳞次栉比的楼房显得十分苍凉,像鬼城一样恐怖。
这本是一座超一线城市,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
据估计,整座城市已经完全没有生命体存在了,高层领导认为躲在生存基地里不是办法,想对城市进行地毯式搜索后全面消毒,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治疗丧尸病毒的方法,那至少可以把病毒和人类隔离开,做到共存。
只是对城市的搜索和消毒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何况目前人类的数量本就大幅缩水。
但消息一经放出,马上就给幸存的人们很大希望,士气大有不同。
赵三和于七奉命对一栋商务大楼进行搜索,几乎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除了一些过期的速食品之外,全都是尸体,有些早的尸体,已经被野生动物分食,完全成了骨头架子。
大楼里面很亮堂,阳光照射进每一间办公室,在这样的阳光下,寂静显得恐怖。
“据说政府有很多异能人。”于七说。
“不是说没有异能人吗?”赵三随口说。
“很多时候政府不会说实话,出于维持社会秩序的考虑,撒点谎也无可厚非……”于七好为人师,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出来。
赵三没有再回应,于七问了好几遍他才嗯一声。
这次搜寻活动派出了很多队伍,大多是军官,赵三和于七找到了一些没过期的速食产品,不过数量很少,上交之后,大概率是做成大锅饭,也可能给哪个领导家的孩子拿去。
回去的路上,于七仍在在滔滔不绝,说个不停,赵三听进去几句话,仅仅那几句话,赵三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他的观点。
赵三听说,有些执行任务的军官会在外面杀害自己痛恨的人,这种自相残杀的行为很恶劣,但在当下社会秩序完全崩溃的情况下,找不到证据,也没有办法。
两人并排着走,听着于七嘴里蹦出来的字,赵三感到绝望。
赵三慢了几步,于七回头,“怎么了?”
赵三叹了一口气,跟上去,“没事。”
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没有什么激进的举措,关系都还能算得上和谐,以和为贵不过如此。
回到基地的路上,于七还是很多废话,赵三沉默着,并暗暗希望自己的沉默可以影响于七。
四
生存基地里人数太多,空气总是很闷,不过由于建在地下,倒是不热。
一个容载十万人的地下基地,气氛总是很压抑,对肆意扩散的病毒毫无办法,生活在里面的人获得较大安全保障的同时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沈四是水厂的员工,负责净化水源,这工作并不累,很多人想参加,但整个基地的大部分人只能在家里休息。
实际上,供给十万人并不需要特别多的资源,特别是现在的情况,只要食物和水源是干净的,人们就已经没有别的要求了。
基地里的维持组织,主要是粮食、水源和能源,利用太阳能发电,净化外来水源。
维持组织还给居民发放了种子,对粮食补给有些许帮助,也让居民认为自己有存在的价值。
沈四是个退伍军人,病毒爆发时还在服役,参与了生存基地的建造任务,退伍后就留在水厂当工人。
病毒刚爆发时整个社会都处于恐慌状态,军队停止复员。
危机爆发时,虽然社会出现了很大动荡,但没有发生大规模群体性事件,人们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但病毒传播实在太快了,变异的速度比研究的速度还快,人们的心态渐渐有些垮了。
仅仅两年的抗争,全国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
沈四投身于生存基地的建设中,却不知道自己家人去了哪里,或许都死了。
每每想到自己的家人,特别是他五岁的小女儿,沈四总是忍不住流泪。
曾经的战友也大多精神萎靡,前些天还自杀了一个,厂里领导很重视,开会给大家提气,但他在提气的时候自己也萎靡不振。
沈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自杀。
他到底为什么要活下去呢?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那可能是他生活到今天的最大动力。
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些理由的,当初建造基地的时候,所有人都雄心勃勃,想一展身手,展示人定胜天的力量,但如今基地建成了那么久,人们只是平平无奇地生活其中,辉煌的只是成功的那一瞬间。
沈四很想去寻找家人,他动了心思之后纠结了一段时间,接着就写了辞职信,他知道外面除了政府建造的生存基地还有很多民间组织也在发力,他心里存着一丝希望,觉得家人可能还活着。
但领导没有同意他的辞职申请,沈四去领导办公室当面质问,领导心平气和地说,这里还有很多群众,不能说走就走,上级机关绝不会同意他出去冒险,再者,虽然病毒还没有治疗方法,但在大规模范围内已经把病毒的传播控制住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去。
沈四心态已经出了问题,听不进任何一句话,只想着离开基地。
沈四想要了结自己,他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他手里还有一把刀,是在军队退伍时送的纪念品,他就要用这把钢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当天晚上,思来想去,沈四并没有动手,他从基地逃出去了,虽然险些被门口的安保人员发现,但他确实成功出去了。
五
生存基地的研究所里,蓝五正在和同事们研究丧尸病毒。
它的结构和特性都太奇怪了,好像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研究所里有不少丧尸尸体,蓝五他们做了很多实验,但目前只能确定一点,感染丧尸病毒的人必死无疑,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研究员们快要崩溃了,实验没有一丝进展,领导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没有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蓝五所在的研究所不仅研究丧尸病毒,也研究异能人。
大多学者认为异能人的出现与丧尸病毒有必然联系,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目前还没有定论。
而最近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部分配合研究的异能人突然死亡,没有任何征兆,研究所上下忙成一团。
只好把对异能人的研究提到比丧尸病毒更高的优先级上。
结果就是有些异能人突发死亡,但也有些异能人失去异能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还有的异能人完全没有变化。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对这些人的特征做了详细分析,但数据太多,想要找出共同的特点实在困难。
蓝五就是负责处理数据的工作人员之一,他总觉得枯燥乏味,甚感无趣。
需要统计研究的数据太庞大了,而且,计算下去永远没有尽头。科学虽然始终在进步,却永远无法抵达尽头,山的外面依旧是山,海的那面仍然是海。
一直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呢?蓝五心想,科学是没有尽头的,人类社会可能也没有尽头,发展或许有或许没有停滞的那一天,我们到底在追寻什么呢?
相反,研究所有个叫赵八的清洁工特别喜欢这项工作,他对很多数据都特别感兴趣,每天都和蓝五打听研究进展。
让蓝五吃惊的是,那个清洁工竟然自学了相关知识,蓝五说的研究进展他都听得懂,这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清洁工是间谍吗?可经过安全部门核查,这人又完全是工农出身,根正苗红。
研究所领导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把清洁工变成了实习生,跟在蓝五身边帮忙。如今很多制度都已经不复存在,这样的事情虽说不合规矩,但也没什么难度。
清洁工总是很乐观,蓝五的心情总是不好。
赵八就问他,怎么老是闷闷不乐的。
蓝五回答说,“我感觉人生没有意义。”
“为什么?研究这些未知的东西,几乎站在世界的最前沿,不是很让人兴奋吗?”赵八不解。
蓝五摇摇头,“没什么让人兴奋的,数据解析是一项非常枯燥的工作,外面的人们以为很高级,说我们在为国家做贡献,其实这太过夸大了,我们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平凡人中的一份子,有时候实验能出结果,但出来的结果是每个人的努力,有的人负责实验,有的人负责追踪,像我们这样的负责数据。”
“负责实验的工作一定更有趣吧?”
“并不,都很枯燥。”蓝五说。
“那,你为什么还做这样的工作呢?”赵八问道。
蓝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刚读硕士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很正常,毕业后就来了这里,本来是研究生物医学的,结果突然来了丧尸病毒,就换了方向。”
“你是对世界感到绝望了吗?”
“绝望倒也算不上,只是觉得无趣,人生不应该这样度过。”
“如果不喜欢这个,总有一些事你喜欢的吧?”
“这就更可悲了,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蓝五苦笑道。
“我无法想象,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果连喜欢的事情都做不了,那真是太痛苦了。”赵八说。
蓝五看着赵八,没有接着说话,他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痛苦。
当天晚上,蓝五自杀了,他想着,人生只有一次,但如果太痛苦又没有选择的余地,那活下去恐怕没什么意义,他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个目标,至少能从当下的痛苦中短暂地解脱出来,可是做不到,他没有目标。
蓝五死后,研究所的工作还是正常进行,失去人生的理想和动力而自杀的大有人在,蓝五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生命不是单单一个生物学就可以解释的,人有思想,有活力,生命的本源到底是什么,恐怕永远都无人知晓。
或许蓝五只是一时想不通而自尽,或许要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恢复如初,或许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艰辛,世界上有太多或许太多可能,而死亡本身就是一种可能,没人可以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