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精神疾病已成为全球一项超越癌症的严重疾病。这种疾病的发病毫无征兆,且越来越多的患者以“自由”为口号,将精神极度膨胀和放大,好的坏的,或者根本无好无坏的所有情形,都被极度扩散且似乎具有着比曾经任何传染性病毒都强得传染能力。
疾病向来对人类是无差别攻击。无论贫贱富贵,无论高洁或低俗,无论邪恶或善良,人类引以为傲的数学和无所不能的大数据,在这一疾病面前显得可笑滑稽。
但是,这些,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都是看不到的。
他们还是一样的为吃为穿为活命而奔波操劳,为了获得一瞬的幸福开心而不遗余力的倾尽毕生。这就是蝼蚁的生活,也是每一个有实体的存在所追求和茫然的。
方晓明坐在车上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这次长途跋涉和上次的迥然不同。虽然都是家人陪伴,虽然都是观景休息,他没来由的感觉烦躁不安。以往,那么多些年,他都是开心的想去见林大师,因为知道这个人能够给他带来好运和健康,这次,他从心里产生了怀疑,是那种被迫产生的东西,像是被填鸭一样硬塞进去的,他既不情愿又无法拒绝。
孙思坐在他旁边,还是一脸的笑意,仿佛方家的大事对他来说都是生活的调剂。这让倒让方大同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这几天过于紧张,从而影响了家里人。他调整了心情,和孙思攀谈起来。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相面、算命、风水还有那么多门道和派系。尽管普通人看起来都一样,只分两种:管用的和不管用的。
“老辈人讲的是阴阳合和,太极八卦,学得也都是给人算命。只要这个人不出五行,基本能算个八九不离十。不过,真的出世之人是不靠这些的。如果读那些死书就能知晓所谓天命,那还了得。岂不是谁都能知道了。”
“可是,你这么说,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像你说的那样,出世?”方晓明侧着头看孙思,他一直手还塞在右面坐着的何从衣兜里。
“这个不好说啊。有的人自带慧根,就是所谓的天资聪明。这种天资聪明可不是上学考高分的那种。比如,小徒弟你呀。”孙思又带着调笑,“你天生于五行,又跳出五行,所以,视为极阳体质。所谓极阳,也分等级。触手所及的暖、硬、轻都为阳,而你的阳,是那种摸不到的。”
车里的人被说的有点儿晕,方大同以前也听过林大师讲方晓明体质问题,那都是多少年前了,他听也听不懂,记也记不住,只是按照人家林大师给的指示照做。这会儿忽然想到以前有那么一瞬,林大师也说过“这孩子怕是早已跳出三界外,浮于五行间”,这和现在孙思所说的,倒是有那么点儿相似。
“那你说,小明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大同禁不住问,他这些天一门心思想先看完林大师,要是还没见好,他打算去带着方晓明看看心理医生。
“人哪有不病的。他其实这也不算病。只不过是他在成长罢了。”孙思收敛玩笑的口气,“不过,小明确实异于常人,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我这次贸然跟过来,也想顺路跟林大师学习下,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这哪儿的话。”方大同从来都认为,方晓明能够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亏了总是在关键时候有贵人相助,比如那个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比如林大师,比如医院那个张主任。
“我们家小明从小就是贵人相助,还吃百家饭,算是个天生天养的孩子,是个有大福的。”何启发开着车还不忘给孩子打气,他从后视镜看到方晓明又在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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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林大师把他们几人请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院子里也不见上次那些来帮忙的山民。
方晓明的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也不像以前那种病得没精神,林大师稍微心宽了些。他取来一把半弯不弯像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短柄手杖,仔细看,透着玉质的光泽。
林大师让方晓明伸出一只手,他双手各握住半边,然后用拇指用力往两边按揉。这个孙思明白,是帮着理清心脉气血。方晓明只觉体内一阵热一阵冷,手上每被揉捏一下,身体里就好像排山倒海一样翻涌一遍。数十下后,林大师又在其额头、头顶和两侧太阳穴以指为点,按压之后快速手指弹出,孙思就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引着股股阳气向四周飞散。那只短柄手杖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悉数将周围散开的阳气吸收进去,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一样的莹润光泽。
方晓明眼神逐渐恢复了神采,就像是蒙顿了几天忽然又活回来一样。他再次深深地呼吸,连带着屋子里其他人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深呼吸出来。
孙思却皱着眉头问:“林大师,您这样的法子,能维持多久?”
林大师收了手里的东西,才不无担心的回:“以前我还能说十年八年,现在,”他皱着眉头仿佛也不知道应承个几年算是心里有底。
何从一直在旁边观察方晓明,她心里翻来覆去的想,是不是方晓明没事了,自己就没事了。正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她心里就窜出来一个很恶毒的想法: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为什么他病了就可以这样被所有人关注和照顾?!那股子恶意惊得她自己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起来,腿不听使唤,把她带到到方晓明面前。方晓明刚送了一口气,被吓得迅速往后一闪,那一瞬他似乎从何从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嫌弃和恶意。
可是,只是一闪而过,再去看,何从眼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反而担心的看着他,又盯着林大师,想知道答案。
“这个,小娃啊,”林大师被何从盯的不自然,心想这孩子是失心疯了么?“别担心,办法总是有的。”他拍拍何从的肩膀,又快速抽回,眼光扫了一眼孙思,又把手伸出去,
“孩子,可否让我再给你也看看?”孙思听林大师这么说,也凑过来。
何启发和方大同有点儿一惊未平又被炸起,心里打鼓般得想:小从不会也有哪儿不对吧?
谁知何从一把挥开林大师的手,毫不客气的回道:“谁稀罕你给看。”然后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此刻,方晓明的之前的那些异常显得格外无足轻重,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方晓明率先追出去,他跟在何从后面喊:“大何何,你怎么了?”
何从脚步很快,平时她就是个急脾气,走路带风,此刻方晓明占着腿更长的优势,跑起来才追上她。
“你怎么啦!?”他一把拉住何从,就像以前几次一样,他也能同时感受到何从体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愤怒,有心疼,有惭愧,有嫉妒,纷繁复杂的情绪像开闸的水,一股脑奔进他的识海。何从气急得想甩开他的手,但是无论怎么用力,方晓明像是忽然学会了应对她的招数,就是甩不掉。
何从索性一勾手想锁住方晓明的手腕连带着让他转身好去锁住他的脖子,不过,因为更急于脱身,她在勾拉中反而最后用力推了一把方晓明,迫使他不注意被向前推了个趔趄。方晓明大吼一声:
“你疯啦!是我!”眼睛都急红了。身后大人们跟过来,她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
“小从,”何启发叫她,“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吗?要不跟爸爸单独说?”何启发自认为不是个好爸爸,脑子里迅速翻着过往有什么忽略的事,希望能主动提出来,好让孩子不那么紧张。
何从攥着拳头,关节发白,眼里像是有点儿泪水,但一眨眼又没了,她忍了好几次,牙关几乎都咬碎了,才慢吞吞的说:
“我好像......我好像......也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爸......”她说完就要双膝跪地而倒,虚脱一样,方晓明赶紧拉住她,谁知何从就像那天方晓明抱住她一样,她几乎要勒死方晓明一般,紧紧的抓着对方的胳膊,那手一瞬间像鹰爪子似的。
林大师赶紧招呼几人一起把何从扶到屋子里坐下,拿出一套针灸小包,摊开取出一排极细极长的银针。他在何从肩膀、大腿和小臂几处各扎进去几针,就见何从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定的坐在椅子上。
众人眼光都开始投向林大师,不知道此时能不能开口问怎么回事。
林大师抬起头,也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说:
“这些年,得这种病的人越来越多。症状也都不太一样。我有时候会去山下的一些医院跟几个熟识的医生收集些这类病人的情况。哎!”他又叹气,“只是,这些人大都是突发,发病起来也说不出什么,之后再问,又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医院里都是用镇静药物,也只是个临时对策。精神类的药物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效用。”
方大同这次是真的按捺不住了:“那您是说,小明和小从都是这个病?不是中了邪撞了鬼?”
林大师摇摇头:“怎么会,但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所谓的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影响健康,只不过突发的意外情况多些。”
何启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也是被炸的一时缓不过来。
“那这是没法治的意思?这是心理问题?”他瞅瞅自己的闺女,还是一脸僵硬,眼睛在动,明显已经不是刚才时空的眼神。
林大师转向孙思:“小友,你似乎是一直在为企业做事,可曾听说过此事一二?”
孙思微微皱着眉,先是摇了摇头,又想了想:“我是没遇见过的。不过.......似乎我妈那边应该是接过这种求上来的客人。”
“相逢即是缘。烦请小友方便的时候,也替我问问您的母亲,如果能有个更好的法子,也是积德行善的大事。”
那边何从不知怎么折腾的,居然自行把手活动开了,她悄悄拔下身上的银针,像极了诈尸的身体在慢慢摸索怎么解除封印。方晓明诡异的看着她,又想着林大师说的“病”,脑子里就闪出了那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一个“病人”,那种极度的恐惧又开始爬上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