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内的除夕守岁宴会上,菜品很是丰富,李渔不停的在往陈康康的碗里夹菜。
陈康康则也不紧不慢的吃着,李渔夹过来的那一道道山珍海味,但他却整好能够跟上李渔夹菜的速度。
或者说,是李渔在根据他吃菜的速度,在给他夹菜……
凤位之上,崔皇后面上的姨母笑越发的浓厚了。唐王李仲易时而看向陈康康,与自己家宝贝女儿李渔的神色,也带了些别的味道在里面。
唐王李仲易,与崔皇后夫妻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都看明白了彼此眼神中的意思。
“他们看起来确实很是般配不是吗……”
“并且,昊天道门,西陵神国的领袖,知守观主陈某的儿子,跟唐国的长公主殿下,这彼此之间如果联姻,那身份也确实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旁边的皇嫡子李珲圆,看的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甚至还趁自己家姐姐,公主李渔殿下不注意之时,偷偷的给陈康康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这个对自己凶的要死的皇姐,却对那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白袍金冠少年,竟然却是如此的温柔……
“这还像是她嘛……”
“不,这压根就不是她……”
“他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他到底怎么把这个女魔头,降服的是如此的服服帖帖的……”
“也许是他那长的颇为英俊的外貌……”
“不得不说,他确实长了一张连女人见了,都会嫉妒的脸……”
李珲圆觉得,也许一会儿等这宴会散了,他应该回去好好照照镜子,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容貌……
或者,把今年收到的礼物至少送一半给自己的皇姐,唐国的长公主,李渔殿下……
考虑再三,李珲圆最终还是决定,将今年收到的贺岁礼物,直接送一大半,甚至是全部都送给自己的姐姐……
“这样,也许自己下次再不用功读书,被先生抓到的时候,自己可能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能逃过一劫吗……”
“也许……也许……也许是能的吧……”
其实李珲圆也很不确定,或者说他压根就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姐姐会在自己不认真读书的时候,还会轻易的饶了自己。
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要学会骗一骗自己的。那怕只是为了自己心里能舒服那么一点点……
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也许,当你说也许什么什么的时候,其实都是内心深处那丝极为不甘心的侥幸在作祟。
“其实书这玩意儿,最有趣,也最无聊。”
“当知识与思想见著于书本的那一刻,其实就是无聊与过时的开始。”
“尤其是,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偏偏还需要考的时候……”
李珲圆很喜欢皇城外的世界,但很可惜,他是大唐的皇子,还是皇嫡子。
以后还可能是大唐的皇太子,甚至是日后大唐的下一任君王。
也许他这辈子所到达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城的城门之前。
“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在皇宫闷着头读书,就能知晓这世间的一切真理的话。”
“那么为何,仅仅是这皇城之外,长安城里,许多东西都已经跟书中所写的不同……”
李珲圆觉得,世界很大,他想去看看,也应该去看看。
无论他是大唐的皇子,或者是日后的唐国之主。
甚至只是一个让母亲担忧,父亲不喜,姐姐又有些无奈的顽皮孩童。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是他自己。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当唐国的皇帝,坐上那把椅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毕竟,他的背得永远直着,即使是累的不行的时候,想要弯一弯腰,休息一下,那都得考虑是什么场合……”
李珲圆看着高台上,端坐在龙座上的唐王李仲易,如此这般的想着。
除夕守岁宴一直进行到亥时,才缓缓的结束,一众皇子妃嫔皆是行礼告退离去。
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这些妃嫔皇子公主还要一大早起来,去给唐王和皇后请安,并送上对帝后的新一年祝福。
所以,唐国的除夕守岁宴会并不会持续一整夜。
唐国长公主殿下,李渔的鸾凤车架里,疲劳的李渔殿下,整个身子依偎在陈康康的怀里。
陈康康感受的到,自己怀里这绝美的小姑娘是真的累坏了。再加上明天一大早,她就还得进宫请安,所以她现在不得不抓紧那不多的时间,多睡上一会儿。
其实公主李渔本可以不这么麻烦的,他可以直接选择住在皇宫里的居所。
但为了送陈康康回景和别院,她还是坚定的拒绝了自己父皇的提议,坚持要回公主府度过今年的除夕夜。
陈康康的内心很是复杂,他看着自己怀中依偎着的绝美容颜,一时之间,内心又被强烈的不安,和别的什么情绪所充斥着……
但最终,他还是给怀中的绝美小姑娘,渡去过了几道先天一炁。好让她能在这车马颠簸之中,睡得更好的同时。
明天也能有更好的精神,去参加那繁琐的皇室新年请安仪式。
鸾凤车架和仪仗队伍,在公主府的门前缓缓的停了下来。
陈康康抱着怀里,那早已经睡熟了的绝美玉人儿,不急不除的走进了公主府,朝着公主的卧房缓缓走去。
陈康康小心翼翼的把公主李渔,放在她卧房的凤榻之上,熟睡中的李渔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陈康康的衣角不肯放开。
在公主府里的女侍帮助下,她那如羊脂玉般的小手,这才缓缓的松开了紧抓着的陈康康的衣角。
“康康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好,我不走,渔儿乖,睡吧,睡吧……”
陈康康小心翼翼的,又是赶紧渡过去了几道先天一炁,同时又轻声的安慰着熟睡中的绝美小姑娘。
李渔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在梦里那白袍金冠的少年带着她,漫步在一片金色的海洋里……
睡梦之中的她,嘴角露出了一丝丝甜美的微笑……
陈康康不知何时,已经从公主府离开了。
他漫步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看着除夕夜里长安城的夜景,也看着那长安城里的万家灯火……
得胜居酒楼,今夜迎来了最后的两位客人,也许是最后的三位客人。
陈康康迈步走进得胜居酒楼,缓缓走上了二楼的雅间。
一位身穿一身黑色长袍,满头白发,但却精神奕奕的老者,此时右手之中拿着一只红泥烧成的酒盅,负着左手,站在打开的窗前。
黑衣老者身旁,还站着一位身穿青色旧棉袄,左边腰间插着一本旧书,右边腰上挂着一只水瓢的中年书生。
两人似乎都在欣赏这长安城里,除夕夜的万家灯火,也好像都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陈康康拜见夫子,见过书院大先生。”
陈康康恭敬的朝着二人行了一礼,缓缓的开口说道。
精神奕奕的黑衣老者转过身来,示意中年书生,和陈康康都坐下来。
此时,得胜居的小二很和时机的,端上来了三碗汤圆。
红木八仙桌子上,老人,中年人,少年人,都很默契的几乎同时端起了那白色的瓷碗,开始细细的品尝起来那碗中的美味。
这时的得胜居二楼雅间,又时而可闻,那吞咽汤水的声音。
大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又几乎是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白瓷小碗。
“你走的太快了……”
“杀人也该杀的累了吧?”
“真是辛苦你了……”
“也是时候停下来歇一歇了。”
“就在这座长安城里停下来吧。”
黑衣老者的声音,在除夕夜,得胜居二楼的雅间里响起。
陈康康转头看向窗外,看向那除夕夜间,朱雀大街上一望无际黑暗中的,星星点点灯火。
他想起了月轮国路边乞讨的断肢小姑娘,那小姑娘的年龄,跟小陆晨伽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再小一点……
她衣衫褴褛,全身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她的眼中满是空洞,她总是习惯性的朝着过路的人,举起手中那缺了半边的破瓷碗……
那样的眼神,那样麻木的身影,陈康康从进入月轮国开始,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
于是难压心中愤怒的他,也杀了一路……
大河国国君,和墨池苑王书圣一干人等的嘴脸,始终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小莫山山在墨池苑大厅中的哭声,是陈康康这一路上,所听到过的,最为动听的声音。
唐国河北道境内的白骨堆,白骨堆上面人的牙印,以及那些被逼的卖儿卖女佃户的眼神……
这些都深深的刻在陈康康的脑海里……
于是进入唐国的这一路,又是充满杀戮的一路……
“夫子,这个世界会好起来的吧?”
“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就是强大如您,难道也不能让那些普通人,有尊严的活着吗?”
陈康康很不理解,很不理解。即使他如今有了惊天的修为,但他也还是只能救得了他们一时……
“康康,我救不了他们,你也救不了他们……”
“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夫子略显的落寞的声音,再次在得胜居二楼的雅间里响起。
“我只是一个人,我也只想做一个人,即使我已经有了不弱的修为……”
“我也只是希望这世间所有的普通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
“可这一路行来,我发现我所能做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陈康康的语气之中,满是落寞……
一身黑衣的夫子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陈康康的肩膀。缓缓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人力有时穷,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这也不是你的过错。”
“对了!老夫差点把最为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把你那种会发光,还会变颜色的衣服,叫什么九彩天罗宝衣的,给老夫来上个几十套!”
“毕竟明天就是过年了,我这些第子们,也都想搞一身新衣服穿穿。”
“你应该不会在这除夕夜,拒绝我一个可怜的孤老头子吧?”
陈康康面上的神色从落寞,先是变成了错愕,接着又从错愕变成了震惊,最后又变成了无奈……
唐天启五年年末,长安城里的除夕夜,唐国书院院长夫子很高兴,书院大先生很高兴,书院二先生很高兴……
书院的十一先生也很高兴……
未来的书院的十二,十三先生也可能会很高兴……
陈康康则表示,他本来应该也是很高兴的,但吃了那碗汤圆儿以后,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也许报应真的是……如影随形也说不定……”
陈康康这样想着,因为他在这年的除夕夜,体会到了当初在烂柯寺里,那黄衣僧人当时的感受……
“不过,那碗汤圆儿是真的很好吃……”
“并且还是豆沙馅儿的……”
行走在朱雀天街之上,朝着景和别院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的陈康康,在唐国的这个除夕夜里,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