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启六年,新年的第一天。唐帝国都城长安在一片鞭炮声之中,被缓缓唤醒。
这天天气不错,天空中还在下着微微的小雪。
至少陈康康是这么认为的,他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因为在这样的天气之中,长安城里景龙池边的景色,更别有一番风味。
景龙池里那已经枯黄的荷叶之上,不知何时被悄然之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环顾四野,再从天空俯视而下,今天的景龙池边一片雪白之中,隐隐点缀着些枯黄。
一位白袍金冠的少年,负手而立在景龙池边,他时而看向远方,时而抬起头望着天空。
丝丝缕缕的白烟,笼罩着景龙池,也笼罩着景龙池中心的湖心亭。
“我自游梦红尘中,一梦撒下一浮生。”
“浮生若梦欢几许,风绿杨柳雪白亭。”
陈康康喃喃着自己的诗句,天空中此时正在下着的微微小雪,也似乎是在附和着他。
冬日里的寒风,带着陈康康的诗句,越走越远……
陈康康在等着唐国的长公主李渔殿下,从皇宫请安,和为帝后送上新一年的祝福之后归来。
然后再一起去往华山岳所在的华府,为其送上新年礼物。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也该回去了……”
寅时便已经出发去往皇宫的公主李渔殿下,终于在辰时回到了公主府。
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位站在公主府门前的白袍金冠少年。
“渔儿,咱们还是先去华府吧。”
“我上午可能还要去趟昊天道南门,所以,时间上也许会有点赶。”
“嗯!”
“康康哥哥,那咱们走吧。”
公主府的鸾凤车架和仪仗队伍,在公主府前并没有直接停下来。
而是在陈康康上了车之后,向着长安城里华府所在的位置缓缓行去。
唐国新年的这一天,公主府的鸾凤车架和仪仗队伍,出现在了华老将军的府邸前。
华老将军,本名华通州,是先帝高宗时期,唐国有名的将领。曾驻守于唐国西北边境,立下过赫赫战功。
但遗憾的是,子息并不旺盛,老来得子,只有华山岳这一个儿子。
那天华山岳被抬回华府的时候,他感觉天塌了。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失去了双臂,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老了,如果按照华通州年轻时候的脾气,他那时早就应该冲过去,跟陈康康拼命算账。
可他早已过了那冲动的年龄,他还有那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老妻,还有那些老兄弟留下的一众军中遗孤,还有那虽然失去了双臂,但毕竟却还活着的儿子……
所以,他选择了忍耐,选择了继续活下去。
只是他那鬓角一夜之间多出来的许多白发,却在告诉所有人,他的内心也许并不平静……
唐帝国,天启五年年末的除夕夜里,华府之中,只有一盏随风摇曳的孤灯在亮着。
华府大少爷华山岳,不仅身体上成为了一个废人,就连心气上也成为了一个废人。
华府的除夕夜,府内不允许肆意掌灯,饮宴守岁。
因为只有在那满满的黑暗之中,华山岳那颗破碎的心,才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慰藉,仿佛有一瞬间他又回到了那昔日骑马,带甲,握刀的日子……
除夕夜里,华老将军华通州,努力的微笑着,那盏孤灯映照着他满脸的褶皱……
那时,他正在给自己那已经哭肿了双眼的老妻夹菜,希望她能高兴一点,那怕只是一点……
华通州出身贫寒,靠着不要命,终于才在先帝高宗之时,于军中崭露头角,获得一席之地。
其妻林氏两人相知相爱于微末,故而即使是华通州起家之后,也并未学那长安城里,甚是流行的纳妾之举。
“通州,你说岳儿……岳儿他以后可怎么办呀……”
“他不是还活着吗,只要还活着,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华通州为孤灯之下,他怀里的老妻擦着眼泪,轻声的安慰着她。
华通州的内心此时很痛,很痛,就像是在被数万只钢针,同时扎在全身各个部位之上,那样的刺痛。
但在自己的老妻面前,他则不得不表现的更坚强一些……哪怕只是看起来更坚强一些……
只是他头上的白发,却又于不知不觉之间,更多了几根……
今天一大早,公主府就来人送信说:
“西陵神国来使,能救华山岳将军。”
“等西陵使者来到华府,还望老将军能暂熄雷霆之怒,一切为了少将军想想。”
华通州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独子华山岳的双臂,就是被这位西陵神国来的什么光明使者,给生生扯下来的……
可无论如何,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华通州还是愿意低下头,站在这华的大门府之外,去迎接那位,扯掉了自己独子双臂的光明使者……
其妻林氏也站在一旁,已经哭的红肿的双眼里带着几分期待,头上近日来多出的白色发丝迎着寒风飞舞……
华通州看着那站在寒风之中,身影有些佝偻,又略微有些发抖的老妻,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又是一片凄凉。
他想到了自己年轻之时,那站在当时乡下的土房子篱笆墙大门外,等待自己得胜归家的俏丽身影。
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竟然还是要让她和自己,一起站在这门外,遭受这寒风的吹打……
但又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有可能恢复的希望,他又不得不强压着内心的屈辱,扶着自己的老妻,低着头,恭敬的站在华府大门外,等待着公主府鸾凤车架的到来。
陈康康扶着李渔从鸾凤车架之上,走了下来。
看着华府大门前,那一头白发的华老将军夫妇,陈康康内心很是复杂。他觉得他可能确实做的过分了点……
但这一切,终究还是那位华将军华山岳自己造的孽。
陈康康冲着华府门前的这对老夫妻,点头示意。
“华伯伯,林伯母,您二位怎么站在这里呢。”
“天多冷啊,咱们赶紧进去说话吧。”
公主李渔小姑娘率先开口,化解了那空气之中,逐渐浓厚的尴尬。
华山岳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房顶,他知道,他这后半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无论是像爬虫一样的活着,还是直接去死,其实本质上都区别不大。
但前者可能更痛苦,也更需要勇气。
陈康康负手走进了华山岳的房间,静静的盯着华山岳,一句话都没说。
“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华山岳此时此刻,神情淡漠,眼神空洞,语气平静的可怕。
“伤人者,人恒伤之。”
陈康康淡淡出声说道。
紧接着,陈康康不顾华山岳的神色大变,一道符纹便打了入华山岳的胸口。
符纹之后,一股庞大的天地元气涌入了他的体内,朝着他断掉的双臂缓缓流动过去。
华山岳感觉自己断掉的双臂处,十分的痒,简直是痒到了骨头缝里,但偏偏他又连眼珠子都不能动一下。
大约一炷香之后,华山岳终于醒了过来,刚才他竟然生生的被痒昏了过去……
他赶忙用右手去抓挠左手,又急忙用左手去抓挠右手。
只是这时,他看着自己眼前,那双白嫩无比,却没有丝毫老茧的双手,满眼的不可置信。
紧接着,他便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大黑脸上,此时此刻,他终于才敢确定,他真的不是在做梦……
失去的双臂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那个可恶的少年,刚才竟然是在救他,而不是在折磨他……
只是那种痒到了骨头缝里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陈康康并没有留下来听华通州夫妇表达感谢,一方面因为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如果华山岳之后,如果还敢是那副做派,恐怕他那双新长出来的手臂,还得被再次扯下来……
而唐国的长公主,李渔殿下,则很是通情达理的留了下来,帮助陈康康善后,说些场面话,并代为接受华通州夫妇的感谢。
过了好一会儿,公主李渔才回到鸾凤车架内,头靠在陈康康的肩膀之上,闭上眼睛,再次缓缓的睡去。
公主的仪仗车架,又转头朝着城西的公主府,和景和别院缓缓驶去。
唐国天启六年,新年的第一天,华山岳得到了他人生中最为珍贵的新年礼物,他的两条臂膀,他的两条失而复得的臂膀……
在他看来,这些天的一切仿佛都像是一场梦,一瞬间的地狱,又一瞬间的天堂……
这一天,长安城里,新年的华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也是在新年的第一天,书院后山二层楼内,从大先生李慢慢,再到十一先生王持,都得到了一件特别的,会变颜色的新衣服,那是叫做九彩天罗宝衣的新衣服。
此外,书院二先生君陌,和三先生余帘还另外各自得到了一口长剑。
那是两口,分别叫做掠影和清露的长剑。
而被叫做浮光的那柄长剑,则是被人间第一强者夫子,留了下来。
昊天道南门门主,唐国国师李青山,在新年的第一天,收到了三枚返天丹,这让他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毕竟根基未损,感悟还在,知命境界的重修是劫也是缘。
还是在新年的第一天,陈康康得到一个机会。一个作为一个普通学子,一个普通人,去往唐国书院学习的机会。
当然,按照规定,他还是需要参与唐国书院过完上元节后的入学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