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祠。
里长韩威的青砖大院门前。
“让一让,让一让!”
身穿官服的韩二狗分开人群,为身后的韩信让出了一条道。
围观的韩家村民缩着头打量着模样大变的韩二狗,窃窃私语道:“这才几日,二狗真是变了个模样!”
“这般威风气派,成了大人物哩!”
“运气好,跟对了信哥儿……”
村民的语气中多带着羡慕和不屑。
韩信也没有心思理会村民的情绪,顺着韩二开路的方向抵达了院内。
周围的墙头树梢上都爬满了人,有几十人进出过里长韩威的大院,行凶者的一些痕迹肯定被毁掉大半了……
来之前,韩信已经将凶杀经过了解了一遍。
待抵达了现场之后,几个亭卒都拱手道:“求盗!”
韩信摆手,问道:“黑犬,韩二来的匆忙,你把事情说一遍……”
此人便是提醒韩信蛇胆明目的亭卒,众人中只有他手指上沾着一点血迹,应该是已经勘察过凶案现场了。
“死者是韩威,本里的里长!”
黑犬先说出了死者姓名然后看向韩信。
韩信也没想到‘三叔公韩威’,再见面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继续说……”
见韩信没有一丝悲恸,黑犬也客观的介绍道:“韩威年过六旬,孤身一人在家,其长子常年在外,二子韩雄乃乡中游缴,今日晌午,邻居韩六郎敲门拜访,却不见韩威有应答,便邀左右一起过来,破门后,发现韩威死于卧室已经数日了。”
韩信一边听,一边向内走。
“谁是韩六郎?”
一位身材单薄的年轻男子,眼神惊恐的看向了韩信,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答道:“小的是韩六郎。”
“将你发现尸体的过程仔细说一遍,不许有丝毫隐瞒和疏漏你可知晓?”
“是,是!”
韩六郎连连点头道。
“小的是今日辰时,准备拜访三叔公,因为听闻乡里正要摊派徭役,故想来求三叔公出面说情,小人身子骨太弱不想被摊派去修河……”
听着此人将来意道清后,居然为了徭役摊派一事。
今日,亭里发生了凶杀案,亭长刘季都没来现场,都是因为县内又发命令了,前几日公布的徭役之事又提前了,原定要在秋冬农歇后征发的徭役名额,好像要一口气提前数月在夏日中旬征发,也不知这般朝令夕改是什么原因?
“可拍了半天门没有响应,小的害怕三叔公年岁大出事,所以便喊来邻居左右一起敲门,待一人透过门缝看见院中血迹,大家便商议着一起把门撞开看一看情况,等门撞开之后发现三叔公死于床榻上了……”
韩信将此人说的又与其他几个邻居口供相互印证,确定了韩六郎就是一个误打误撞发现案发现场的邻居。
最后,韩信才开始观察案发现场,看见院中有一块点状的黑褐色血迹。
进入院中看见堂屋,门口站着两个亭卒。
“求盗!”
见韩信来了,两人打招呼。
韩信手掩住口鼻,踏入了浑浊屋内。
这间屋内的活动空间极大,地面离地还铺上一层木板,木板上垫着芦草席,收拾的是一尘不染,墙边摆放着桌案和柜子,上面还摆放着几只彩绘黑陶。
韩威的尸体一直没人收拢,好像已经被人翻了一个面。
洁白的芦草垫上是大块黑褐色凝结血迹,三叔公韩威面色乌黑口中也堵满了血块,胸口被插了数刀后都快被捅烂了,更关键的是韩威的裤子都没穿且衣衫不整。
“求盗,致命伤应该是背后中了一刀,胸口被连续捅刺的数刀应该是在发泄,刀手应该是没什么杀人经验的年轻人,捅人的力道稍稍大了一些,刀尖几次都卡在对方胸骨上了……”
说话的老卒便是那一日劝韩信放过游侠朱武的那位。
不愧是个老厮杀胚了,瞥了几眼便了如指掌。
下刀的力度和位置,就能推断凶手气力。
韩信顺着老卒的手指,看向了居室的天花板,上面也有一道喷溅血迹,应该是从身后捅刺时,导致血液喷到屋顶。
“房内的钱财少了吗?”
“少了大半。”
韩信踱步走到墙角,铁木箱口张开着。
里面的丝绢铜钱全都不见了!
“不过应该不是为了财……”
老卒指着韩威尸体道:“求盗,你看这里长的腰间玉佩,应该比这一整箱子的铜钱还要值钱!”
韩信看向了那枚玉佩,蓝蝉玉佩质地温润。
“价值百金的蓝田玉?”
“不错!”
老卒拱手后判断道:“此玉一看便是不凡,怎么会被贼人随意丢弃,劫财之举定然是为了扰乱我等耳目……”
老卒不愧是亭中老人,对种种小手段免疫了。
韩信蹲下将韩威腰间玉佩扯掉。
这蓝田玉可不普通,乃炼神法修行资粮。
入定九阶中有一步‘服灵’,关键的过程便是要‘服食玉饵’,这蓝田玉便是制作‘玉饵’的上佳材料之一。
见韩信随手扯下玉佩,老卒的嘴角也不由抽搐,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韩信起身下意识地舔了舔,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反馈,差点没让韩信一口给吐出来。
果然,韩威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尸体上的腐烂味道沾染在玉佩上了。
不过玉佩上还有一种香气淫糜的甜腻味!
“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韩信立刻把这味道与女闾中女妓脸颊上涂抹的胭脂味对上了。
玉佩沾上了女人脸上的胭脂了?
这在乡里可很少见!
见老卒还一副低头什么没看见的模样,韩信没好气的将蓝田玉蝉收入怀中后,说道:“这是证物,还有一件事,帮我去问一问,村中谁家会用胭脂香膏?”
“是,是,证物!”
老卒心中暗暗佩服求盗,贪污理由都这般公正呐!
见老卒表情好似不信,韩信也不太在意这些,继续背着手在室内检查,想要查找一下其他线索和痕迹。
不过,检查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黑犬、韩二、老卒几人暗中在村民中问了一圈,也很快知道了韩家祠有哪几家会使用胭脂水粉了!
“求盗大人,韩家祠只有几家富户,家中受宠的妻妾女儿才会使用胭脂……”
“除了这些少女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韩信负手坐在一张桌案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壶冷茶。
壶中的茶水是野山茶,口感苦涩一点也不香!
这应该是冷掉一两日的劣茶。
韩信舔了一下口中茶叶,还是那股熟悉的甜腻香味,这应该是妇人身上的甜腻,而不是少女散发的青桔香味。
韩威的宅中应该存在一个妇人,这个妇人甚至能帮他亲手泡茶。
可方才的询问中,都没有妇人身影!
呵呵,这就有趣了!
望着杯中葱绿的茶水,韩二狗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大人,我想起来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与咱们一起守夜的猎户壮,他入赘的那家妇人韩芹平日里也会使用香粉和胭脂……”
韩信的手一抖,像想起了什么!
门外也传来一阵喧闹。
随即,一阵哭声快速接近,只见门外一位壮硕的彪形大汉,身穿乡中游缴官服不顾亭卒阻拦推门而入,一边走一边哭喊道:“你们谁敢拦我,我乃乡中游缴,啊啊啊,爹啊,你死的好惨啊,儿子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啊……”
把玩茶杯的韩信眼神一凝,对二狗等亭卒厉声吩咐道:“去外面,向所有村民问一问,谁家妇人会用香粉胭脂,不用偷偷摸摸,直接大声的问!”
三人听闻后,立刻拱手道:“喏!”
游缴韩雄见三个亭卒迎面走出自家,一脸悲痛的看着三人大声痛骂质问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我爹是谁杀的?你们三个废物!”
三人都连连摇头,韩雄便推开三人,大步踏入了屋内。
三人对视了一眼后,拉住一个村民便问:“快说,韩家祠谁家的婆娘会用胭脂?”
很快,‘胭脂’的消息就在村民中扩散开来,一个骑在树杈上看热闹的的瘦小孩童侧耳听闻后,眼珠一转,便双手抱着树干快速滑落,然后小步快跑朝着山脚附近的石屋跑去。
“壮叔,壮叔!”
瘦小孩童跑到石屋前。
只见这间石屋檐下挂着几张皮毛和风干的兽肉。
“怎么了,小毛子?”
“壮叔,二狗子正在到处问胭脂的事……”
瘦小孩童韩小毛拉住身材矫健的猎户壮的大腿说道。
“我的肉干呢?”
“给你,你的奖励……”
壮的身躯一晃,从失神中醒过来。
从屋梁上扯下一块肉干,塞到韩小毛的怀里之后,说道:“唉,快回去吧,小毛记住这件事什么人都不要告诉!”
“嗯!”
孩童一脸欢喜的啃了一口肉干,高高兴兴的从山脚石屋离开了。
猎户壮推开木门,看向了石屋之中。
儿子韩虎双眼通红,手中正攥着一把刀,一位姿色尚可的妇人,满脸绝望泪流不止,道:“你们快些进山吧,我会悬梁自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