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的最后一餐,王夫人没有参与,但她也没闲着。
自从张氏血崩而亡,王夫人得贾母之命,开始管家,至今七载有余。
却说,王夫人用过午膳后,便到了荣禧堂后面的一间耳房,这里是她日常处理荣国府大小事务的地方。
她一面心不在焉地清理着账目,一面等着周瑞家的好消息。
半响,彩霞领了一个年约三十有五的妇人,悄咪咪走了进来,屈膝一福,道:
“奴婢周瑞家的,见过二奶奶,请二奶奶大安!”
王夫人放下手里的账册,扫了她一眼,轻声道:
“起来吧!明日咱们家就要搬去荣禧堂,该改口喊‘太太’了。”
周瑞家的一喜,口里说着吉祥话,只见,王夫人一摆手,又道:
“闲话少说,前些日子,我吩咐的事,你可办妥当了?”
周瑞家的并没立刻回答,小心地看了周围,而后望着王夫人。
这等机密事,确实不宜让闲杂人等知道。
王夫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眉头微皱,对屋子里做针线的彩云道:
“彩云,你带她们去外面守在。”
彩云会意,领着丫鬟、媳妇子退了出去,将房门带拢,她则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见此,周瑞家的也不含糊,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件红绸严密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递到王夫人手中,低声道:
“清虚观被焚,张道士正四处化银子要重建呢。”
“求咱们府上都不及呢,岂有不尽心的,按您说的,一早就办妥当了。”
王夫人没有说话,小心将红绸解开。
只见,一个灿若烟霞,大如雀卵,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玉石,悄然出现在他眼前。
满室珠光宝气!
凑近了看,它的正门镌刻这几个小字——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反面亦是刻着几个字——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王夫人仔细端详了一阵,连连点头,小心收好,道:
“张道士,还说了别的没?”
王夫人口里的张道士,乃是贾代善的替身,出家在清虚观,之前,还救过泰康帝的小命,
因此升了官,号“了无真人”,现执掌道录司。
只是,泰康帝穷的要命,没钱资助他,重建清虚观庙宇。
张道士重新干起老本行,像和尚一般,经常在富贵人家化缘,替人干些神神道道的事,在所难免。
周瑞家的歪头想了想,回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叮嘱,就是每年哥儿生日的这天,虚得携了宝玉,在元始天尊座前还愿……”
王夫人听了,顿觉无语,什么还愿不还愿的,不过就是和尚、道士骗钱的把戏,想做个长久买卖。
瞥了眼周瑞家的,道:
“嗯!”
“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
“往后,你家就跟在哥儿身边伺候,到时自有你的好处。”
“还有,瑁哥儿衔玉而生的事,让你家男人不着痕迹散出去。”
“好了,没什么事,你便退下……”
说完,王夫人又恢复了之前木讷的模样,和刚才的精明,简直判若两人。
贾珠,她的大儿,今年十八,学其父苦读,好好的身子,熬的跟豆腐渣似的,一碰就碎。
和李纨大婚,说什么给贾代善冲喜,其实是给贾珠留个后。
他那样,考不考的上举人不知道,能活过明年放榜都是奇迹。
在个母以子贵的时代,王夫人有什么办法?
只得,把全部心思放在了第二子贾瑁身上。
囫囵听了点戏说,便把古之大人物身上发生的神异之事,
往贾瑁身上一扣,给他助威,最好引起贾母关注,将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可怜天下父母!
王夫人暗中谋划年许,不久便是收获的时候了。
果不出她所料,一个时辰不到,荣国府上下皆知,
瑁二爷,衔玉而诞,天生神奇,
由张爷爷供奉多年,现做成了一个项圈戴着,
出身比东府的玳二爷高贵多了,他日定是前途无量。
荣国府传出的稀奇事,几天功夫便传的神京人尽皆知,满城沸沸扬扬,人皆称奇,说什么的都有。
这日,泰康帝下了早朝,照例来到养心殿。
只是,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哼!
满朝公卿,皆是尸位素餐之徒!
连个陕西灾荒也坚决不了,竟逼他从内帑银子救济。
先时,向太宗皇帝借钱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于人,自己吃了大亏。
而今,朝廷困难,只是让他们还上一部分,
竟是,
一个个推说家里困难,有几百口人要养活,今年年成不好,都快揭不开锅了。
一分不还,大有向朝廷再借一些的意思。
一群贪得无厌的狗东西!
等朕腾出手来,看怎么收拾尔等禄蠹。
泰康帝一个人生着闷气,无人敢上前打扰,
不知不觉,殿内燃起了宫灯,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冬日,太阳下山的快,一日短似一日。
有个不怕死的小太监提醒道:
“皇爷,已是酉时正,该用晚膳了!”
泰康帝艰难地从奏本堆里抬起头来,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轻响。
夏守忠见了,快步上前,在泰康帝脖颈,轻轻揉捏起来。
泰康帝一脸享受,眼眸微闭,哼道:
“大伴,最近,神京又有什么稀奇事?”
夏守忠迟疑了下,道:
“倒是有一件,是从荣国府上传出的。”
泰康帝一脸不屑,笑道:
“荣国府?”
“贾家?”
“呵呵……他们家又闹什么笑话了?”
先是,贾代化疼惜儿子,把个好好的宁国府一刀劈成两半;
荣国府也顺势跟上,把个袭爵人赶到了马棚边住着,形同下人;
明日又是奴才编排主子;
一家子反贼,做下什么荒唐事,泰康帝都不觉得奇怪。
夏守忠一边揉着,一边笑道:“可不是!”
“他们家下人又在传,说什么贾政的嫡次子——贾瑁,衔玉而诞,天生富贵,将来成就必定超过祖上!”
“混账东西!”
泰康帝大怒,想起了年初的伤心事,差点死在废太子兵变之中,这贾家就是罪魁。
自己不“追究”,他们反而越发得意。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荣国府又想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