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丢金

上世纪80年代,火热的夏天,津城。

老赵看着这二十根黄金,激动的直流眼泪。

大家都叫他老赵,其实也就是40出头,但他们家世代是津城打金行的领头人。这赵沿文也是自小持重,重大局,大家也都服他。所以都叫他老赵。

自从他当了这打金行会长,就一直想大展身手,为此还和泽城举行一场打金行交流会。说是交流,其实就是打擂台。

就是要让五湖四海的商贾都知道,咱津城的手艺才是一流的。

他和全津城的打金行的师傅们一样都憋着一口气,就是要重夺咱们打金行第一的名头,

他是抱定决心要和泽城一决高下,好把本城的手艺振兴起来。

然而,要想做出最好的工,就要有最好的料,所谓:百工料为先,料好成一半;

这打金行尤其如此,18K金和24K金在外行人看也不差什么,但在打金行里,差别可就大了!

18K金,天然带有杂质,而这些杂质的成色各不同,有的含铜多一些,那就适合拉丝,亮度就差了些;有的含银多一些,虽然亮度没问题,但拉起丝来却不行。

要想把工做好,就要这24K的金子,只有这样纯度的金子,老师傅才能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配备自己所需要的银铜锡等料,才能拉出头发丝一样细又光闪闪的金缕丝来。

可津城这几年名头都给隔壁的泽城抢去了,连同沿海的大客户也一起被抢去了。津城生意越少,底子也就越薄。没钱呢!没钱就买不到好料,没有好料,想在在这打金大赛中夺得头筹,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些天来,赵沿文,这新晋的掌门可急坏了。

为此,老赵把老宅卖了,又拉了津城一百多家商号集资,两次大会讨论,各界代表反复商讨,才经由政府特批购得此金。

摸着沉甸甸的金块,老赵心里终于有底了。有了这批高纯度的金料,老赵仿佛看到整个津城的未来,那熙来攘往的热闹,都是冲着咱津城的打金名头而来。

似乎,从今往后,津城的打金行当又重新鼎盛起来。

他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让咱津城打金行的名头江湖再响,这次,终于是八字有了一撇!

金料是到了,但当老赵摸着这沉甸甸的金块,那厚重感,那泼天的富贵,心里第一个担心就来了。

这千难万难弄到的金料,也必然有千万个人惦记。

别小看这点金条,在那个一分钱能买两块糖的年代,一根金条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

要是给人偷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关键是,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不能有半点闪失。这比他的身家性命还重。

为此老赵挑了七个伙计看守这批料。这七个全是老实持重的老师傅,毛头小伙嘴巴不牢的人一个不要。

这些人重情重义,更重名头,打金行第一的名头被泽城夺了十年了,这不仅是名头的事,更是生计的事。打金行看得就是名头,少一分名头,就没有饭吃。

这些老师傅早憋着这口气,要把这名头重新夺回来。

在这些老师傅眼里,这些金条是整个打金行未来三十年的饭碗,也是子孙后代的饭碗。

这群老师傅把这料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让他们来看守这批料,比谁都放心!

即便如此,老赵还演了一出障眼法,明面上让一帮人敲锣打鼓护送着空箱子去太庙。

可真正的金条却用最不起眼的帆布袋装着,由老赵提着,专挑僻静小路,一行八人进入打金行工间,再往里是有六进院子。

这是打金行的老会址。

穿过重重护卫,层层安保,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最里面的院子。这样严密的保卫工作,就连大罗神仙也别想进来。

这里古色古香,假山秀水,一派江南园林风尚。最难得的是在院子正中央是一汪池塘。而在池塘正中又鬼斧神工般造了一处一小岛。

众人坐船上了小岛。众人心想,上了这岛,任何人要是想偷料,那必是比登天还难。这岛上亭台楼阁,好不逍遥!在这地方看守金料,莫不说是享受罢了。

可哪曾想,上了岛,老赵走到一处假山,钻进一处山洞,这才掀开一处石板。

这小岛上竟然还有一个通道,直通那水池的之下。

那盖子欣开的一瞬间,随行的金牙六吓了一跳,他干这行也四十年了,这打金行里里外外进出不下几百回了,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谁能想到这打金行的原料金就藏在这水塘的下面。

看到金牙六惊讶的样子,老赵这才说:

“这是咱祖辈先人,为了存料,请人在此修了这样一个地库!”

“听说修这地库的都是死刑犯,第二天就给砍头了。历代也只有掌门才知道这个秘密。要在以前,进出这地库的,只要不是掌门,都是要割掉舌头的,要么是哑巴,要么是聋子。所以这就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所在。”

这话听的金牙六直伸了下舌头。

七人进了地牢,七日之内便再不能出去。

老赵再次把话重复了一遍,

“把料给我看死了,就是你们死在里面,料也必须给我看得死死的!”

这金牙六年方四十余,但也是老师傅了,手艺是没得说。

他虽然明知此事重大,也做好了受罪的准备,但看看这破地牢,真是又潮又湿,简直不是人呆的地。虽是池底,但在这炎夏却是又潮又热,像蒸桑拿浴,还不能生火。

金牙六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热的天,还不把人给闷死?地上又这么湿,连个铺的都没有,可让人咋个呆呢?又不能生火烤烤,好歹烤得干松一点儿,人还能呆。这可咋个呆呢!”

“放心,会给你东西铺的。”

不一会儿,老赵出来以后,把水塘旁的麦秸杆一捆一捆往里面扔。

金牙六不干了,

“你说的铺的,就是这玩艺儿,妈的个巴子,还铺稻草,这是把我们当牲口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天这么热,这草里又满是蚂蚁虫子跳蚤,这人哪受得了呀,会没命的!”

“就是把你们当牲口了!当牲口也要给老子把东西给看好了!咱城里的手艺就看这一回了,你的命值几个钱!”

说着,又提了一桶水,朝那麦秸上直泼。

“你这孙子,真把我们当牲口了!这已经够潮了,再泼水,岂不是更潮,这能不生虫子,还不把人痒死?”

连几个老人也受不了,忍不住抱怨:

“这稻草泼了水,就是牲口也睡不下!这人咋个睡?”

“咋个睡?就没想着让你们睡,都给老子盯紧点,有半点差池看老子不把你们赶出打金行!让你们老的小的从此都喝西北风。”

“你们现在就是牲口,这七天,你们就当自己是牲口!”

“就是不让你们睡!”

谁不知道,这秸杆一旦遇水,人睡在上面,便奇痒无比,哪能有半分睡意。

而老赵就是不想他们睡得舒坦,就是让他们睡不踏实,要保持百分百的警觉。

金牙六他们哪里能受得了,仍然忍不住抱怨,

“七天,只要七天,咱津城就能翻天了,你们就当为咱们津城的打金行积德了行不?烟管够,酒没有!”

说着,扔下几条华子香烟。这下众人才闭了嘴。

只等斗金大会开始,这二十根金条才能取出。

两边师傅按九龙抢珠题材,一同开工,六个时辰为限,看谁做得工细,来定胜负。

一把定输赢。

可当七天过后,整个打金交流会锣鼓喧天,舞龙舞狮,更有那凑热闹的歌舞团,也把音响开得震天响。好不热闹,人山人海,津城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眼看打金大赛就要开始,老赵才来取金料。

七天,小六子身上起满了疖,就是癞蛤蟆身上的小点点。奇痒难忍,哪里能有一刻能安寢。就连最年长的老吴都直骂娘。

可到了取金那天。

老赵打开地牢,一边带着道谢的礼物给七人,口里不停向着众人说“糟罪了各位,我替咱津城打金行谢谢各位了!”

“别废话了,赶紧放我们出去,这里现在都是屎尿味,早把我们闷死了!”

老赵心里看着众人不耐烦的表情,心里反而更开心。这些人越是烦躁更说明金料越是安全。

他迫不及待,甚至兴高采烈地打开帆布袋!

这下可以胜券在握了!

没想到打开之后,他整个人就傻在那里,脸色铁青。

帆布袋里哪里还有半分金条的影子,全是一堆废铜烂铁!

老赵起初还不信。问他们是不是和他开玩笑。

但众人也傻了眼。

不可能,这七天在这不是人呆的地受了这老大的罪,众人连眼几乎都不能合一下,没人进来,地牢的大门在锁在外面,也没人能出去。

难道这金子长了翅膀不成。

四下的锣鼓声一下全成了催命的号角。把老赵急得头上直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