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条呢?”
小刘递上金条,这是一个精干的小伙子,二十刚出头,虽然疲惫,可那瘦削的脸庞仍难掩英俊面容。
老罗把金条递给旁边的老赵,
“看看,这是你们丢的吗?”
老赵的西服早皱巴巴的了,像个斗败了的公鸡,还是只淋了雨的公鸡。
他早知道自己这次已经败得彻彻底底。他的两眼早已经没光了,浑浊的瞳孔里都是绝望的气息。
但一听到金条,这老赵就像又渐渐活了过来。
到底是老行家,一上手就知道这是他丢的24K金,不用看上面的印文,他就确定这是他要找的金条。
因为那样厚实的重量感,那细腻的质感,如抚摸女王的裙摆,那样丝滑而贵气十足。
老赵艰难地点点头。
但老罗还是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已经快要疯了的人,又叮嘱小刘,
“回头再找相关单位核实一下,要做到万无一失!”
一听老罗这样说,老赵也对自己不自信起来,有一瞬间他的希望又熄灭了。
连日的打击,他早已经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现在只后悔自己当初自以为是的决定是多么愚蠢。
干警们都在现场围着,只等老罗过来。
为了这个案子,大家都忙得没日没夜,一连个把月吃睡都在局里。有的女同志连个澡都洗不了,别提心里有多急了。
虽然韩老头还在那里哭,但大家伙心里还是窃喜的。大家都认为这次终于可以破案了,既然找到了贼窝,再说又有尸体,就能找到同伙。再说人过留影,只要找到相关人等,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大家心里想的是终于可以歇一歇了,至少不用挨骂了。
小刘掩饰不住开心:
“头儿,这次可以破案了吧?”
“破案?谁说的?”
“这不露头了吗?您不是说了,只要露头就好办了!”
老罗这次却没搭话。他的预感很不好。这群王八犊子,只要得手了,就会跑得远远的,有多远跑多远,一个不仔细,就有可能是这一辈子都抓不到。
能不能抓住,就看在现场能提取多少真正有用的线索。
可眼下现场早给破坏得一塌糊涂,连只能判断死亡时间的老鼠都抓不到。
老罗直想骂娘,可他到底没有骂出来,连日的劳累让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老鸣听到小刘这般无知般地问会不会破案,气真不打一出来,直接严肃地命令道。
“汇报一下基本情况!”
小刘立刻精神起来,干脆地回答道:“是”
“死者为两人,从体格上来看,应属男性,具体还要等尸检过后才能确认。其中一名被绑在椅子上,一只手已经挣脱,另一名倒在门口,像是被打晕过后死在了那里。”
“还有吗?”
“从里面的排泄物来看,这里此前至少应该住着三到五个人,应该是盗金案案犯的藏身之地!”
“其他人呢?”
“现场没有发现其他死者!”
没发现,那就是跑了罢。
“死者是谁确认了吗?”
“还没确认呢?不过其中有一个肯定是韩文哲。他爹就在旁边,尸体也是他扒出来的!这会儿正在旁边哭呢!”
老罗忍不住问!
“怎么早没发现呢?消防不是搜过几遍了吗?”
小刘急忙回答:
“搜是搜过几遍了,可这个地牢所在的位置虽是一个小院,是个附楼,又整个一体,倒坍的时候被主楼的砖瓦给盖住了。又传言闹鬼,更没人敢来!再说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下面还有个地牢。”
“要不是那韩老头一心要扒他的儿子,还真的不会给人发现!”
其实这小刘说的真没错,这金楼虽然表面看起来古色古香,可年久失修,早就破破烂烂,到处漏雨,真正能用的只有修缮过的能容纳300人的主厅。
其余虽还有9个小影院,每个也能容纳个50-80人,但基本上没几个能用的。
老罗狐疑地看了韩老头一眼。看到警察来,这老头又痛哭起来。
“谁说死的人就是他儿子,人烧成这样了,他能认得出来?
“不是他儿子他哭成这个样子?”
“不用问了,我只看他一眼,我就知道那不是他儿子!”
“怎么会?”
“你想想,整个金楼都毁了,别说二十根金条,就是二百根金条也赔不起,他拿命来赔吗?”
老罗又瞪了小刘一眼,
“现在这金楼烧成这个样子,只剩几片瓦了,你以为他还敢回来?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更何况还出了人命,他也肯定脱不了干系,不是死罪也是无期。不跑等着被抓呀?这点还想不明白?跑了多好,跑了就干净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追债了。”
老罗也是免不了牢骚起来,
“再说了,哪个人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的死。即使人明明死在他面前,他都不能接受。越是亲人,越是心里头抱有幻想的,老幻想人还活着。”
“你没见过家里死人的?有的儿子亲手把爹埋了,还不能相信呢!他看一眼烧成这样的尸体就敢说是他儿子,谁信呢?”
小刘这下生气了,他气的是线索怕是又要断了,忍不住骂了句,
“这个没种的怂包,惹这么大个麻烦,连个头都不敢露就跑了?”
老罗冷冷接道:
“怂包?就怕他真是个怂包。怂包要是藏起来,那可就难找了,怕就怕一辈子也找不到!”
老罗现在不敢放掉任何一条线索,还是追问了一句:
“人有没有可能是他杀的?”
“杀人?”小刘不相信地说,“那不可能,不都说了嘛,他就是一个怂包,那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忘了我们办案的原则了吗?只有证据能说明一切!”
小刘从来没见老罗发这么大火,这下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离这么近,韩文哲会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还真不信了?”
小刘还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都说了,那小子是个胆小鬼,就是听见声也不敢下来!
老罗不耐烦地说:“那也要仔细盘查,即使他死了,也要查查他死前都接触了什么人!”
老罗再次强调:
“我要了解他的一切,他谈过几次恋爱,相过几次亲,和人打过几架,有没有仇人,有没有情敌,缺钱不?欠钱不?赌博不?喝酒不?”
老罗又强调了一句:“总之,我要了解他的一切。”
“既然您那么怀疑,那干脆发个通缉令不就完了。”
老罗又火大了:
“发通缉令?那要证据的,咱们是警察,一切要以法律为准则,没有事实怎么发通缉令。这尸体里面万一就有他呢?那不是成了笑话?”
不错,现在发就等于承认死者里没有韩文哲了。可万一呢,那不是打脸吗?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将为这个决定后悔终生。那时他们就该发通缉令。
老罗不耐烦地瞪了小刘一眼,他这下脸红了,
老罗对他说:
“赶紧让那老头别假哭了,去问问他都知道啥,让他吐个干净!”
地牢里热得很,加上味道实在难闻,大家都挤在洞口。男的抽烟驱赶味道,女性则不时拉紧一下口罩!
这时局长曾庆也来了,对着那些干活不麻利的就是一顿训,直训得大家精神抖擞起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罢休。
这曾庆六十多了,快退休了,此时没戴警帽的白发在这烧得黑乎乎的现场更是醒目。
这曾局也是压力山大,硕大的眼袋上的皱纹又深了一层。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世英名的他,兢兢业业为民这么多年,到老竟然有一世功名毁于一旦的危险。
他在乎的是名声,他也更在乎津城的打金行的名号。
可面对手下这个得力干将,曾局也说不出句重话来,因为不舍得。这个老罗在他手下都快小二十年了,他在工作上的认真和敬业,他当然是比当爹妈的都清楚。
他语重心长地对老罗说:
“你对下面的人太松了,你就是不舍得他们受苦。可我们是警察,是人民的守护者,是人民养的一条狗,就要做好看家护院的本份!”
“我不帮你训训,还能行吗?这群王八蛋这次是惊了贼窝了,这次如果抓不到,再抓可就难比登天了。你想这样吗?你能承担后果吗?”
“再说说你自己,工作辛苦那么多年,好歹也要提个干吧。怕只怕你干不好,到时候怎么交待?当初也是临危受命的人,我也是夸下了海口。”
“这些都无所谓,我也知道你不在乎这个,你只想帮老百姓破案。可不训训,责任谁来负,还不是你负,谁让你当初来扛的呢?
“搞不好还重新去档案室,你想去档案室吗?那个又霉又湿的鬼地方,只有苍蝇蟑螂陪着你?你想吗?”
老罗口里连连回答着是是是。这领导明着是训,其实是关心,他哪里能不知道。
干警的队伍,每次面对狡猾残忍的敌人,这些同志们就是能放心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这份情谊,有时亲如兄弟,有时还情如父子。
可当老罗看到这尸体,他的心都快凉了。这显然是窝里斗啊,下手还真是干净,火也烧得彻底。
这火,是最容易毁掉那些生物信息的。人的外貌,现场的指纹,打斗留下来的血迹,连同人最基本的着装,都毁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不用想,也不用等尸检,他也知道,这样的现场基本上提取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老罗也清楚,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这样干净的手法,只有老手才有。这般狡猾,更重要的是有这样的残忍。
杀一个人,刀刺进柔软的血肉,了结一个鲜活的生命,这真的不是万恶之徒下不了手呀!
想想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某个人的儿子,某个女人的丈夫,某个丫丫学语的孩子的父亲。杀一个人,会让那人的多少亲人痛苦一生。
还有那鲜血滴下来时热乎乎的感受,死去的人挣扎的求饶和叫嚷,不够残忍的人,可是下不了这个手的。
老罗的脸铁青。看着烧得黑糊一团的两具尸体,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死了,显然是分赃不均,自己打起来了。要么就是有人要独吞下了死手灭口。
金条又不见了,二十根千足金条,抓住就是死罪。这群小子,都是一群狐狸,只要金子到手,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帮小子,机警得很,再抓怕是难了。
老领导说的没错,
这群贼,一旦惊了窝,就立刻就跑路。
惊了的贼是最难抓的,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
更何况还是已经得手了的贼,如果这一次抓不住他们,那这个也许就不知是多少年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必须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