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光甚好。
赵福金出了明仁宫,直奔御书房。
“福金呐,爹爹写的这些字你可认识?”瞧见赵福金来到了御书房,道君皇帝就把刚刚写好的手诏拿给她看,想起这些年都没考教过女儿的学识,甚是内疚。
赵福金接过手诏,大致浏览了一番,开口念道:“中有若凤辇状,侍卫周密,可千余人。须臾,日光穿透,人物全体俱现……云起渐开,衣纹眉目历历可辨。幢幡飞动宛转,人亦轻扬飘举,自东稍南回旋,却由东南渐远渐隐,移刻始不见。”
道君皇帝见小棉袄一字不差地念出来,心中大喜,又试探问道:“福金可知何意?”
字面意思,赵福金自然知道,她只是对历史不熟,古文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没有个前因后果,别说对历史一窍不通的赵福金,就算是一个喜欢宋史的民科选手,也不可能知道道君皇帝为何写了这样一个手诏。
度娘也不知道!
道君皇帝神秘兮兮地说道:“爹爹昨日,瞧见仙人了。”
啊哈?
赵福金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童趣的微笑。
道君皇帝神色严肃地点点头:“不仅爹爹看到了,随行的文武百官,全都看到了。”
“这是海市蜃楼啊,你个信球!”赵福金在心里骂了一句开封方言。
见赵福金又不说话了,道君皇帝笑道:“明日爹爹要去玉津园祭地,你可想随爹爹一同前往,散散心?”
此时正值政和三年四月初,春意盎然,莺飞蝶舞。
道君皇帝觉得,让赵福金随行出城,亲近亲近大自然,或许能缓和一些她的丧母之痛。
昨日御医也是这么说的。
“祭地?”赵福金歪着头看向道君皇帝,她显然不明白这是个怎样的活动。
所谓祭地,便是天子祭祀地神的仪式。
这种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祭祀活动,流传了数千年,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把祭地当做极为重要的礼。
听完道君皇帝的科普,赵福金寻思,昨夜还在想如何找个机会逃离开封,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跟着道君皇帝行祭地大礼时,没人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小丫头,到时候偷摸跑出祭祀队伍,一路向南。
至于跑了后怎么生存?会不会被宫里找到?
不重要!
那是之后再考虑的事。
打定主意的赵福金小脸一扬,用稚嫩的童声答道:“中!”
次日,政和三年四月初九。
祭地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宣德门出宫,沿着御街一路南行。
与道君皇帝同车的赵福金,将车帘掀开一角,看向车外,差点忍不住惊叹出声。
宽敞!
实在太宽敞了!
穿越前,那条被誉为神州第一街的长安街,双向十六车道,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一百二十米,但是眼前的这条御街,目测足足有两百米宽。
整条街道由一块块巨大的青石铺就,平整程度一点也不输前世的高速公路。
街道两侧桃李芬芳,青柳低垂。两边的商铺也都是门庭宽敞。
御街两旁,人潮拥挤,朝着御驾队伍招手欢呼。
道君皇帝掀开车帘,笑着对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emmm……不用跪的吗?”赵福金歪着小脑袋,心想以前看的古装剧里,但凡见帝王车驾,那不都得垂首跪地,瑟瑟发抖吗?
出了南薰门,没行多远,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
重撵车内,道君皇帝的脸色微变。
祭地大礼的日子,那都是司天监仔细算过,精挑细选的日子,突然变天,甚是不祥啊。
道君皇帝正要喊司天监监正上前问话,突听空中一声惊雷炸响,掀开车帘,抬头看去,正好一道电光穿透青黑色的厚重云层,像是一把利剑,硬生生地将云层撕裂剥开。
赵福金也好奇地掀开车帘,举目看去。
只见被劈开的云层里,似有什么东西,再一眨眼,竟然看见了身影憧憧,这些身影有形有象,若人若鬼,它们列于空际,有些持矛,有些持戟,又是一道电光劈过,赵福金终于看清了几张面目。
鸟喙兽面,甚是可怖。
祭地的队伍里登时乱做一团,道君皇帝回头看向赵福金,沉声说道:“莫要下车!”
说罢便掀开车门,在内侍官的搀扶下,走了下去。
“护驾!”
见道君皇帝走出重撵车,殿前司天武军都指挥使大喝一声,随行的天武军便呼啦啦朝着道君皇帝涌了过来。
须臾间,便以道君皇帝为中心,列起了层层防御阵型。
盾兵持盾护在最外围,内圈里的弓弩手已经举起了神臂弩,指向了天际。
没有进入护卫阵型内的官吏四下乱窜,禁军军马也惶恐不安地嘶鸣,有些官吏甚至钻进了重撵车下,瑟瑟发抖。
赵福金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看着天上异像,又看了看车外一片混乱,心想:“这……应该不是海市蜃楼吧?”
正嘀咕间,赵福金突然看见混乱的人群中,一个身着司天监官服的青年男子,显得格外淡定,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仓惶乱窜,只是离开了混乱的人群,移步到了官道旁的一棵树下。
只见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意自己后,才又抬头看向了云层。
随后,赵福金看见这人右手双指并拢,在眉前三寸处快速地滑动,像是在隔空画画一般。
片刻后,一道巨大的、散着金光符箓凭空一闪,就只是瞬息,便又消失不见。
除了紧盯着他的赵福金,没人发现。
巨大的符箓消失后,这人化指为掌,朝着云层方向快速推出一掌。
下一秒,原本被电光劈裂拨开的云层迅速合拢,那些若人若鬼,鸟喙兽面之物便又隐入了青黑色厚重的云层中,不到一刻钟,平地起风,黑云散尽,和煦的阳光再一次洒向了大地。
刚刚还混乱一片的祭地队伍,也迅速回复了秩序。
赵福金只觉唯物主义信念崩塌,一张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呆若木鸡:“我穿越来的这里,真的是宋元明清的宋吗?”
又过了一会,道君皇帝回到了车内,看赵福金无恙,连忙摊纸提笔:“顾瞻中天,阴云剥开,电光穿透,有形有象,若人若鬼,持矛执戟,鸟喙兽面,列于空际。见者骇愕,人马辟易。”
写罢,道君皇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赵福金:“刚刚吓到你了吗?”
赵福金抿了抿小嘴,摇了摇头,随后掀开车帘,指了指司天监队伍里的那个中年男子问道:“爹爹,那人是谁?”
道君皇帝顺着赵福金所指的方向看去,温和笑道:“司天监少监,沈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