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班主任赵老师带的上一届非常成功,全班考上一本,半数二一一,九八五也不少,遗憾的是没有一个考上北大清华的(整个县也不能保证每年都有考上北大清华的)。为了再创辉煌,他攒了一个超豪华教师阵容:语文老师是学科组长,数学老师是副校长,英语老师是学科组长,物理老师是教导主任,化学老师是政教主任,生物老师是副校长,算是集结了全校教师中的精英。全班八十个学生,则是从全县中考前二百名里精挑细选的,当时我们班可以称得上全县最好的理科班了。
这么好的老师,这么好的同学,所有人都以为经历了初中的曲折以后,我的人生终于回到正轨,我会继续保持好成绩,考个好大学,再找个好工作……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英雄联盟真的太好玩了!当然,英雄联盟是无辜的。
我是住校生,除了周六下午是不能离开学校的。为了去网吧玩英雄联盟,我放学就借用走读生的出入证溜出去。但是这个方法很麻烦,因为一张出入证只能给一个人用,所以必须得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带两张证回来,我们两个人再出去。于是后来我们便自己去打印店打印出入证,要多少有多少,这个方法倒是一劳永逸了。
有时候我会在网吧玩一宿,第二天一早再像走读生一样上学。晚上宿管阿姨查房,便请楼上寝室的同学先钻我被窝里凑数,查完我这间他再溜回去,我们居然从来没被发现过。
晚上不好好睡觉,白天去了学校自然是蒙头便睡。常常我埋头前语文老师在讲课,睡醒了抬头看,变成美术老师了。一开始老师是要管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老师们便不管我了。
数学老师总爱提醒我听课,尽管我什么也听不懂,弄得我没法安心睡觉,便直愣愣盯着黑板发呆。可是这样也无聊,我就把书堆得高高的,然后把手机藏在袖子里看小说。这样的伪装其实每个老师心里都清楚,但我毕竟做了努力,没有影响大家学习,也就懒得管我了。数学老师不一样,他非要拆穿我,还把我手机收了,我特别生气。于是他的课我不仅睡觉,还找别的同学东拉西扯闲聊。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了,在讲台上指着我说:“以后我的课你别来了!”
我心里想着:“不来就不来,我还不爱来呢。”便起身离开了教室。不一会儿,班长追出来劝我回去,说同学们现在都站着给老师道歉呢,你也快回去给他道个歉。我心里感谢同学们的好意,但仍旧不愿回去。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连累了大家,但我是不会回去的。”
班长没有办法阻止我的任性,默默回到了教室。
英语老师喜欢叫人在黑板上答题,有一次抽到了我,我一个字儿没写。我不是故意不写,的确是什么也不会。他用脚探我的屁股,试图把我踢到一边,这个动作让我觉得非常不尊重人。我早就不爽他了,他是那种,我认为很势利的人:对成绩好或是家境好的学生,他总是和颜悦色有说有笑;对成绩不好或是家境不好的学生,我总觉得他眼里尽是轻蔑冷漠。这大概不是我的偏见,因为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当然,可能我们都有偏见也说不定。
我转身盯着他,他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人敢和他刚正面一样。随后他又像见惯了似的,伸出手指把我朝教室门口推,仿佛拈起一袋恶臭的垃圾,捂着鼻子往门外丢。嘴上不停念叨着:出去!出去!出去!
我在教室门口蹲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去了。
我常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齐整整的教学楼,空旷的操场。上课时,它们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踱步,生怕把它们吵醒;下课了,它们欢呼雀跃生龙活虎,我东躲西藏,害怕被它们发现。
刚开始我和同学们坐一起,每周轮换座位。我总是不听话,赵老师便把我单独设置在黑板旁边。我本就不爱说话,单独坐一桌反而方便我睡觉发呆不被打扰,尽管是在讲台上的黑板边。
有一次表弟和我闲聊。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小棋的女生?”
“你怎么知道?”
“我和朋友吃饭认识的,发现她跟你读一个班,便问她认不认识你,你猜她怎么说!‘那个天天在教室里睡觉的?’哈哈哈!”
我跟着表弟一块儿笑了。
赵老师和我单独聊过几次,大概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便不再把我设置在黑板旁边,安排我到教室最后一排落座,不参与每周座位轮换。听说是英语老师建议他,把我换到普通班,别杵在这儿拉低平均分,毕竟我们班是全县最好的理科班。按道理,就我这样的成绩,也早该被刷到普通班去了。我感谢赵老师,也许是念及和妈妈老同学的情谊,没有让我离开我的同学们,我很喜欢他们。
小婷是我到高中第一个有深刻印象的同学。军训开始前,我们一千多个新生聚集在学校的大礼堂参加开幕式,大家落座以后,开始了第一个项目:奏唱国歌。国歌响起的一瞬间,我看见前面不远处突然有个人站起来行礼,那个人便是小婷。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一千多人安安稳稳地坐着,一个人笔直站在中间行礼!大概别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打趣说笑,也许在说:“看!那儿有个傻子!”
我的确是怂人,这一刻我心里最正确的行为,是跟她一样,站起来行礼。但我毕竟还是怂了,为自己找了理由:我从来都不愿意引人注目的。
我想那一天,若是我真的站起来行礼,也许会给第三个人勇气,然后一定就会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阿龙是个小疯子,他经常在教室里拿个扫把当吉他弹,引得大家一起看着他发笑。后来上了大学,他有了自己的吉他,天天在他们学校图书馆外面的湖边弹吉他,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阿鑫是我的室友,我高中最好的哥们儿。他成熟稳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事儿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
我被调到最后一桌以后,阿烽就成了我的同桌,英雄联盟就是我带他上道儿的。事实上,全班同学里玩英雄联盟的,都是我带上道儿的。阿烽在班里就像个隐形人,成绩中等,样貌中等,身高中等……像是参透了中庸之道,我甚至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从来没有人会特意关注他。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能看懂我的一些奇怪行为,也能猜到我是怎么想的。有一次上课闲着无聊,我在纸上默写全班八十个同学的名字,写到第七十九个便卡住了,卡了一整天愣是想不起来。晚上回到宿舍猛地发现,我把阿烽漏了!
小雅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第一次进教室看见她,我便在心里感慨:好漂亮!有一段时间我和她是同桌,每天都可开心了。赵老师把我安排到黑板旁边坐的那天晚上,我看着小雅和新同桌有说有笑,心里说不出的落寞。后来我才发现,什么一见钟情都是假的,我每次看见漂亮女生都可以一见钟情。
……
可能是成年了想法不一样,我对高中同学的怀念是最深的,他们也的确是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