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前夕。
“该去唱歌了。”格丽斯打开门,带着文森前往瞭望台。
今夜月光澄澈,夜幕上高悬的明月接近圆满,像极了一面玉盘。海风不断吹拂而来,文森抬手按住头顶的蕾丝发饰,静静跟在格丽斯身后。
‘看样子,明夜就该是满月了。’
爬上两层狭窄的木质楼梯,文森抵达了瞭望台。
一头鲜红长发的玛丽正侧对他们站在瞭望台右侧,一如此前,月光与飘扬的发丝模糊了面容,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文森熟练地走到瞭望台中央,从格丽斯的手中接过装好的月之泪,在仰头服下前,他瞥了眼甲板,霍格静静站在不远处。
将月之泪服下,他略微清了清嗓,张开了嘴,美妙的声音从喉间响起。
‘夕阳倾洒着最后的霞光,晚风轻摇着苍白的睡莲……’
‘告诉我,阿杰列,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月之泪随着食管滑落,在歌声震动下化作暖流,从胸腔朝着四肢百骸扩散。
澄澈的月光在文森上空上方5米左右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银白光柱,瀑布般精准地落到文森身上。
文森唱着歌,一无所觉,在他的身上,一件洁白的华丽宫廷礼服裙逐渐浮现,覆盖了他原本穿着的裙装。
这件本应该朦胧模糊的‘月光轻纱’也和加大号澡盆般的月光光柱一样,变得凝实、厚重且繁复。
“轰!”
然而正当歌曲来到高潮之时,一声沉闷的响声忽然从卡萝菲特底部传来。
文森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还在专注的歌唱,可下一瞬间,他立刻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一种战栗且兴奋的情绪攫住了他,以至于心跳加速,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他反射性看向远处甲板,霍格还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去看看怎么回事,霍格。”一旁的玛丽皱眉指示,又转头看向文森,“别停,继续唱。”
“继续唱,文森,仪轨如果失败了,你也会付出代价的。”一旁的格丽斯也略带焦急说到。
文森定了定神,准备继续唱歌,他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明晚才是月圆之夜,而霍格刚才也一直在甲板上……
这时候,霍格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玛丽大人,船底破了,我们需要你帮忙!”
船底破了!?
开什么玩笑,文森听到霍格的话语后,唱歌的气息都为之一乱。
玛丽的脸上也露出惊疑的神色,向旁边的格丽斯吩咐:“看着他,我过去看看。”
等玛丽抵达底层船舱时,海水已经涌至小腿,不远处霍格正指挥着水手们紧急进行船舱补漏。海浪声、木板破碎声混着水手们的呼喊声不断传来。
玛丽红宝石般的双眸亮起灵能的微光,海水逐渐下降,暂时露出破碎的船底。
堵漏的水手们纷纷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玛丽脸色难看。
原本应该完整的船底此时却露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孔洞,而且不仅一个舱室如此,底部七个舱室都是如此。
虽然靠着灵能的力量暂且让海水不再涌入,但这么多的破洞她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好像是船蛆蛤……”霍格一边拿起一块木板,握着钉锤努力补漏,一边喘着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船蛆蛤?”
……
另一边,本该继续歌唱的文森却又忽然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格丽斯关切问。
文森没有回答,又咳了片刻,等到头顶浓郁的月色光路似乎变淡后,他才清了清了嗓,继续歌唱。
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月光不再汇聚,月色光柱继续变淡。
想要成功完成擢升仪式很难,但想要破坏一场擢升仪式却很容易,只是像这样在唱歌的中途停顿片刻,就足以打断擢升魔女的仪式。
月光越发淡薄,格丽斯发现了这一点,脸上明显露出惊慌的神色,她定神想了想,对文森说:
“你继续歌唱,不要停,我去找一下玛丽。”
文森唱着歌,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目光。
‘抱歉,格丽斯……我真的不想变成魔女,我想自由。’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船舱下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否是逃生的好时机,但顺理成章中断魔女的擢升仪式一定错不了。
而且,文森看着格丽斯远去,内心悄然跳动了下。
霍格和玛丽先前已经下了甲板,现在格丽斯又下去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就是现在……该逃离了!’
脑海里冥冥中仿佛传来低语,文森深吸了一口气,悄然停止歌唱,他眺望着后方海面,贝莉正从那个方向全力赶来。
‘大概还要一两分钟……’文森估摸着时间,最后看了眼甲板,快步从瞭望台跑下。
圆月高悬,海风吹微凉,文森内心却滚烫,他屏住呼吸,几乎是两步跨成一步般来到了甲板边缘。
可他刚跑到甲板边缘,格丽斯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文森……你怎么下来了?”
文森心里猛然一跳,回过头,格丽斯比他想象中回来得更快。
“你唱完歌了?”
格丽斯有些困惑,更多是担心,关切问道:“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通常来说,中断某个仪轨,尤其是擢升仪轨都会付出代价,具体程度根据实际情况有所不同。
文森反应了过来,轻轻摇头。
格丽斯显然没想到他是打算跳海逃离,毕竟周围都是茫茫大海,普通人离开了卡萝菲特号无疑是自杀。
“没什么不舒服吗?”格丽斯有些奇怪,继续说道:
“……卡萝菲特号现在情况有些不妙,下面破了好多大洞,水手们正在补漏,玛丽必须待在那用她的灵能帮忙,否则卡萝菲特号就要沉了。
“她说那是船蛆蛤干的,它们不断啃食底层木板,让其变成了一个布满孔洞的奶酪,今天终于破了……”
“船蛆蛤?”
“对,一种会啃食木头的邪恶生物。我先带你回房间,然后再去帮玛丽。”
文森恍然大悟,他想起了船蛆蛤这个东西,也明白了霍格具体是怎么做的了……他果然就是叛徒。
但眼下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文森看着朝他走来的格丽斯,深吸了口气,往后慢慢退到了栏杆处,身后是汹涌的大海。
格丽斯愣了一下。
“文森……”
“抱歉,格丽斯,我得走了。”文森没有躲闪,直视着格丽斯,“正如我此前所言,我不愿改变自己的性别,我不想再继续进行擢升魔女的仪式。”
“……”格丽斯沉默了许久,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道:“你拥有选择自己性别的权利。”
“……谢谢,格丽斯。”文森怔了一下,真诚道谢后,回头看了眼海面,贝莉马上就到了。
他不能错过这个时机,蓝色梯级的玛丽灵能范围是有限的,她此刻被船底的破洞拖住了,也就意味着没办法来追击逃离的自己。所以只要现在立即入海,凭借着海豚的机动性拉开距离,玛丽就不可能再追上他,从此天高海阔,自由触手可及。
“听着,格丽斯,我没有时间再和你聊了,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卡萝菲特号船底的船蛆蛤是人为的,大概率是用了特洛米魔药——一种特殊的催生魔药,这种魔药很容易检测,你千万要相信我,即使不信,一会务必也要告诉玛丽,让她去检查一下,检测方法很简单,只要用酒倒上去,木板变黑并且有腥味传来的话,那一定是用了特洛米魔药。”
“可是……”格丽斯还处于震惊当中,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文森还在继续说着,未来的四海之王遭受一些打击无所谓,但他不希望格丽斯遭受太多的痛苦。
“至于是谁做了这些……我只能说小心霍格,格丽斯。特洛米魔药在完全浸入木板前,会在木板上留下非常明显的暗绿痕迹,但想要让它彻底浸透木板,至少需要花三天的时间,期间还要不断补药……仔细想想,这艘船上还有谁能……”
“你究竟是谁?”
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瞭望台的阴影当中,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走出,棕黄泛灰的短发,鬓角微白——正是骑士霍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