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丢失的记忆?”
萨拉查低语,灰眸锁定在米尔丁的脸上。随后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不止是针对你个人的预言。从字面意思来看,似乎你的命运早已和这个世界交织在了一起。”
“你……就是我和戈德里克要找的人,米尔丁。”
米尔丁开始头大了。他只不过是用蕴含魔法的墨水,在羊皮纸上瞎写了个字母“F”,怎么就突然出现了预言,而且那个预言还是由他亲手作出的呢?
没错,他现在终于从那个恐怖又格外震撼的梦境里恢复过来,推测出刚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这篇写满如尼文字母的羊皮纸,是刚才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的“杰作”,而这篇所谓的“预言”也引起了两位创始人的高度重视。
没看见一向态度轻浮的戈德里克,此刻正抵着下巴沉默思索么?
任是米尔丁对两位创始人正在寻找的“东西”一无所知,他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所以……现在我能问,你们到底在寻找什么了吗?”
萨拉查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身,对正在安抚受惊三头犬的老妇人说:“古玛婆婆……”
“呵呵……我可不是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或许是这一生经历过太多风浪,老妇人很早就恢复了平静的态度,她举起手中拿着的扫帚,用力一挥。
石屋内唯一的大门彻底封闭,生锈的铜链也自动上锁。与此同时,周围的保护符咒也都亮起光芒。
在此之前,因为光线太过昏暗的缘故,米尔丁没能仔细观察屋内的摆设。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觉,这间碉堡似的石屋,内圈的墙壁全都刻满了如尼文字母!
它们歪歪斜斜,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屋内的空间,覆盖了几乎各个方向,甚至包括头上低矮的天花板,和他踩在脚下的石砖。
不同颜色的符文亮起,让因为关闭大门后,彻底陷入黑暗的屋内,笼罩在超现实一般的神秘之中。
如果不是空气里蜘蛛网、稻草和灰尘的气味,米尔丁都要以为自己在后世用七彩霓虹灯装饰的夜间展馆了。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中世纪人……不错,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巫术。尤其是当魔法充足时,那些符文仿佛还会流动,就像是活了一样。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以我‘狡猾夫人’古玛的名义起誓,我绝不会说出去任何一个字。”
老妇人终于从腰后拔出一根长长的山毛榉魔杖,一串银闪闪的火花盘旋而上,形成完美密合的誓约。当她话音落地,那串火花也随之绽放光芒,随后消逝不见。
萨拉查俯身,朝她微微行礼致意:“感谢您……这件事,对于我和戈德里克,乃至整个魔法世界都很重要。”
他像是预料到什么,语焉不详地说:“如果之后……您遇到了什么人追查,打发他便是……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做好这一切准备,他终于转向另一位创始人。
“决定要带上他了吗,戈德里克?”
“我可是一早就提出要让米尔丁跟在我俩身边学习了,萨拉查。”
戈德里克不满地哼了声,似乎气还没消,根本不正眼看他“名义上的朋友”。
“明明是你一直对这小子不放心,直到确认了人家的魔法天赋后,才解决了你那令人不快的疑心病。”
“不是疑心病。”萨拉查灰色的眼睛,看向米尔丁。
“他根本不知道,卷入到我们俩与这个世界命运的抗争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米尔丁,无论如何,我和戈德里克都必须承认……你是有选择的。”
萨拉查轻轻放下兜帽,让自己的真容完全暴露在符文色彩斑斓的微光下,以及更加深邃的黑暗中。
他身披拖至小腿的黑色长袍,除了偶尔因走动露出腰间的药剂瓶,几乎看不出其他特征,显得格外缄默和神秘,而这也和米尔丁从见面以来对他的印象相吻合。
尽管气质更加深沉,他却有着一张比戈德里克更显年轻的面庞。因为甚少受到阳光直射,缺乏饱经风霜的那种沧桑粗犷,保养得当的古典俊美之中,更是蕴含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酷。
仿佛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他也能够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的情绪,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就让他一步步走向米尔丁的气势,格外的具有压迫感。
“公元595年,古国的王者亚瑟死去后,作为宫廷魔法师的梅林,也随之解散了统合各派巫师的先知会,离开了卡里昂(Caerleon),从此不知去向。也是在同一年,教皇格里高利派出布道团,与那时的王者达成协议,从此教会在坎特伯雷(Canterbury)开始兴起。”
“自那以后,这片土地陷入战乱纷争,魔法的世界也分崩离析,无数古老的绝学在不同巫师家族之间的倾轧中断绝。等到英王阿尔弗雷德(Alfred)在公元871年再次统一这片土地,因为和维京海盗使用相同的符文魔法,很多原本战功赫赫的巫师反而受到厌恶和猜疑。”
萨拉查稍微停顿,似乎看了沉默的戈德里克一眼。
然后他继续讲述:
“公元890年,御前会议通过立法,同意普通人有权把巫师驱逐出他们的居住地。在那之后,巫师就被污蔑成‘受到魔鬼诱骗’的异教徒(Pagan),伟大的魔法技艺也被视为邪恶、低贱和不堪的罪行。虽然并没有严格禁止巫师以巫术为生,但是教会一直在抵制普通人对于魔法的接触。”
“这一百年来,教会里圣徒(Saint)频出,然而世人却不知道他们原本也是我们巫师的同类,反而因此对教会加以崇拜。分散在不列颠各处的巫师家族也曾有过集会,想要一同向国王表达不满,然而那些自诩为贵族的魔法师,实际上不过是服务于各地领主们(Thegn)的走狗罢了。”
“在连续几任主教(Bishop)的逼迫下,这些摇尾乞怜的家伙不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还在前不久的教会改革中献出大量钱财和地产,试图拉拢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修士,以为靠这样的方法,主教就会在国王面前替巫师美言几句。”
黑发的年轻人讲到此处,不由嗤笑。
灰色的眼睛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
“我和戈德里克很早便相识,十年前我曾帮他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是在那次探险中,我们发现梅林早就预见了魔法技艺(Witchcraft)的衰落,甚至魔法传承(Wizardry)的断绝。”
“只是那时候的我们,也才刚刚踏入魔法的殿堂,能力不足以解开梅林留下的预言。所以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才找到那位古国先知曾经修行过的地方。”
“最终,在罗马神庙的遗迹里发现了你。”
听着萨拉查将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娓娓道来,这一刻,米尔丁终于前所未有地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看似普通的青年,确确实实就是未来伟大的魔法学校霍格沃茨的创始人,萨拉查·斯莱特林。
在公元十世纪的蛮荒年代,受到教育的机会就如沙漠中的一滴水那样,希望渺茫。普通的人们既不识字,也不会读书。
不列颠的社会,几乎全靠口语交流运作,只有少数的贵族和修士,能够在修道院得到些许指导,学习和阅读由盎格鲁撒克逊字母,又或者由拉丁文字母书写的宗教、法典和历史材料。书籍在这个时代,丝毫不夸张的说,就如黄金一般珍贵。
此刻,当米尔丁回想两位创始人的争执,他才终于理解萨拉查至始至终的高傲从何而来,而戈德里克又为什么总是提到萨拉查的“经院出身”。
想必,通晓历史年份、人物以及事件的萨拉查,也曾接受过这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教育,也由此,形成了一套自己对事物的看法。
并且在讲述这段历史的过程中,将他这套对巫师和魔法世界现状的看法,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看不过眼教会排挤巫师的现状,很久了!
而且现在唯一能够代表巫师争取利益的那帮贵族魔法师,也是无能透顶!
可是,米尔丁想不通。梅林预见了魔法的衰落,又和在神庙中被找到的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梅林那个老疯子曾经预言,要凭借他这个穿越者的一己之力,复兴魔法、振兴巫师的地位吗!
难道就和他曾经看过的小说那样,自己也要成为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吗?!
米尔丁虽然没什么资格评论历史,也对预言魔法一窍不通。但是他相信,个人的力量是相对微小的,把这么宏大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很明显不切实际。
但他同样相信,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的创始人并不天真。
所以,假如自己穿越前的身体真和梅林有关系,那也不会是命中注定的“救世主”那么简单……
“米尔丁,成为我的学徒吧!”面前的戈德里克,认真地向他伸出手。
米尔丁抬头,只见红发青年的那双绿眸,仍然闪烁着与最初无异的真诚。
“你是梅林留下的‘最终预言’,也是诸神给这个世界降下的‘神谕’。”
“我相信你在魔法天赋上的潜力,也相信不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于整个魔法世界来说,这样的潜力都是无价的财宝。”
“远古的符文‘安苏兹’已经做出了它的选择。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偶然的命运,我更倾向于是诸神和魔法之源选择了和你通灵,令你成为继梅林之后可能是最伟大的先知,并且留下了指引。”
“我恳求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宝贵天赋,而是跟随我走上魔法修习的道路。”
“直至,抵达你在这个宇宙里命定的终点……无怨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