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我还说是哪位大神,这不是路明非吗?不是说没必要尊重我,怎么现在又屁颠屁颠过来吃我煮的饭菜啊?”
要说平日,婶婶再怎么对路明非瞧不上眼,也不至于在他刚上饭桌的时候就开始阴阳怪气。
但这会儿她对路明非的怨怒显然已经提升到了巅峰大圆满境界,就是恨不得给路明非添堵,最好让路明非气得都吃不下饭才好。
不过婶婶再怎么坏,也只是中年妇女的坏。
哪怕心里已经恨不得宰了路明非出气,行动上也就是过过嘴皮子。
不是她不想动粗,而是她压根就没有那个胆子。
她心中最美的想法,自然是既享受在外威风八面的贵妇人体面,也能在家里随心所欲对路明非进行低气压。
如果让街坊邻居这些外人知晓自己整天对路明非这个样子,她却是挂不住脸。
不过,她心里应该是自我宽慰,“路明非这样讨厌的小子我都没有棍棒教育,只是嘴上说他几下,我真是太好人了吧”。不是为了自己在外人面前的面子,而是为了路明非好呢。
可对于生活在灰色之中的少年路明非而言,这种精神冷暴力带来的伤害无疑更甚过肉体暴力。
少年不怕身体上吃苦受累,却怕得不到尊严和爱。那种感觉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在逐渐丧失为人的权力。提醒他,“你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人需要,被所有人讨厌的寄生虫哦”。
不论婶婶知或不知,她的确抓准了让少年路明非痛苦的最好方式。
已经懂得了这些的猎人路明非自然无法对此释怀。
路明非说:“好的,婶婶,你当然可以禁止我上桌就餐。但是……”
路明非微笑:“不知道婶婶你有没有听过‘紧急避险’?不得已的情况下损害另一法益以保护较大法益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的行为。”
“我管你什么紧急避险啊!别以为随便说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名词就能唬住我!”
婶婶哪里听得“权益”来“法益”的东西?
她拍桌说道:“我就直说了,我今天没煮你的饭菜!”
路明非闻言,自顾自说道:“婶婶时常看电视,或许有看过新闻报道,有人旅游遇难,身份证明和金钱都半路遗失,饿了好几天从山里跑出来,情急之下抢了些包子馒头、水果蔬菜吃了,都不算犯法。简而言之,倘若一个人饿极了,再不吃东西就要陷入危险的状况中,那么就算抢人吃食也不算违法。”
“你这算哪门子的危险状况!?”
婶婶瞪眼,哪怕她没听过“紧急避险”,也能看出路明非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路明非摊手:“是啊,你说的没错。然后呢,婶婶你打算饿我几天?甚至不需要我真陷入饿极了的情况,只要你煮饭,我就吃,你又能奈我何?你不赶我出去,我就吃你煮的饭怎么了?有种你去报案啊,看看别人会怎么说你咯。我直接一句紧急避险,不论我符不符合这个条件,人家总得核实,好了这下子大家伙都知道你隔三差五不给我饭了。”
婶婶的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好似有些怒急攻心了。
面对路明非这滚刀肉一样的姿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点拿捏他的办法都没有!
“如果你不打算赶我走——那就请你闭嘴吧!”
路明非说完,自顾自装饭吃饭去了。
他清楚婶婶是一个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
她定是受不了街坊邻居的闲话,不敢将言语矛盾化为实际冲突的。
而一旦有了实际的冲突,比如将路明非拾掇出去,又会陷入之前路明非说到的另一种糟糕状况。
面对冷暴力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是什么?是无视。
只要婶婶没有撕破脸皮的勇气,她就还得乖乖给路明非买菜煮饭。
“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真是厚脸皮……”
不论婶婶怎么骂,路明非就当没听见,就这样迅速吃完了晚饭,回到了屋里去。
“妈,今天啥情况?你俩吃火药了?”
路鸣泽有些畏缩地试探了一句,被婶婶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回了头。
婶婶气得吃不下饭,噔的一声站了起来,回到了卧室,就是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路谷城,你那个侄子现在真是反了天了!”
另一头,还未下班的叔叔接了电话,那一通河东狮吼就将他震得脑袋发昏。
婶婶带着哭腔说道:“我好声好气给他做饭吃,那些衣服裤子都是我(洗衣机)每天给他洗的,他现在这样来对付我!?……(一连串的抱怨)……我这么不容易,说他两句怎么了,我难道还会真不给他饭吃吗?”
“这这,老婆,你确定这是明非那小子?我知道明非这孩子心眼是好的,而且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一时说了气话,你也多宽容一下啦。”
对于婶婶添油加醋的告状,叔叔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他知道自家老婆是个顺毛驴,还是借驴下坡,给了个台阶。
“路谷城,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好啊,我给你做牛做马十几年,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你现在这样对我?我话撂在这里!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没没没,孩子她妈,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了!”
没想到婶婶今天如此暴怒,连台阶都直接拆了去。叔叔直接光速滑轨。
哪怕他心里的确有一点路明非的位置,但,不多。
叔叔真打算在婶婶面前为路明非争取点什么,早几年便去争取了。
一旦自家老婆拔高问题的严重性,身为气管炎的他自然还是选择站在老婆这边。
婶婶呜咽了半天,哭声总算小了许多。
叔叔听到同事催促的声音,却不敢反过来催促婶婶。
半饷,婶婶低着嗓子,说道:“你说,有没有办法把他赶出去,然后我们继续拿那笔钱啊。反正他爹妈从来不过问我们怎么用那笔抚养费,完全可以每个月拨他几千块让他自生自灭去。”
那是魔鬼般的低语,完全体现了婶婶既要又要的属性。
“真地……要走到这一步吗?”
“反正他爹妈也不管他!你管他做什!?难道他长大了会回报你吗!?路谷城,你没听见吗?我话放这里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
一阵的沉默后。
“今天要加班很晚,明天,明天周五,晚上我找时间和他说说……”
“你是他亲叔叔,你的话,他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