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还能有哪个鞑子大酋叫代善?恭喜祖宗、贺喜祖宗,多少的产婆都不够报信儿的,托祖宗的福,儿子们这是要大升特升了。”
刘应坤说了几嘴吉利话,接着补充了宁远大捷的重要细节,以及他和李将军达成的协议。
秉笔太监魏公公将宁前兵备道写给自己的信匆匆看了一遍,慢慢坐到梨花木椅上,盯着刘应坤的脏脸和粗布直裰棉衣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三刘啊,你这差事办的好呐,办的好极了。和那李昊都谈妥了?”
刘忠、刘朝、刘应坤是现下宫内的三位姓刘太监,按年纪被人称作大刘二刘三刘,当然,底下人得加个公字。
在宁远诸将跟前威风八面的刘公公躬身哈腰,笑着回答:“那将军是个糙汉子,一心想着杀鞑建功,并报他爹的大仇。咱只要给他按功升官,一切都好说。现下再安排个祖宗的侄女儿就万事妥当。”
“还是个忠良之后。”魏厂公回忆了一遍相关说法,“袁崇焕说,他压下了宁远报捷的奏疏,就是为了给你腾出赶路的时间,你估算下山海关高第、杨麟的奏疏何日能到。”
宁远大捷的消息瞒不住,但要是太监们先冲进宫里去报喜,而蓟辽经略和山海关总兵的奏疏而后几天才到,那傻子都能看出猫腻来。
“就是今日,我特地派了人在沿途的急递铺守着,高第、杨麟、袁崇焕的奏疏已过通州,尚未进城。”
事关前程,刘公公上心得很。
魏忠贤又命干儿子对了一遍具体说辞,自己思虑片刻后,下定了决心。
“即刻进宫面圣,你也随我一起去,代善首级也带上。你这副尊荣,还是略微洗洗,免得请赏之意过于外露。”
能在宫里站得住脚的大宦官,个个都是顶级人精,魏忠贤自然能看得出来这刘应坤是为了彰显他的辛劳才扮成这副鬼样子。
刘公公自然听从指示,两太监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带上心腹亲随,出司礼监后,沿万岁山南下,经紫禁城玄武门,一路直奔乾清宫。
当今圣上好盖房屋,经常用斧锯做木匠活,还特别喜欢给木家具上漆,他的那一堆家当,全在乾清宫里。
“天大的喜事,关外报捷,宁远大捷。”
刚进乾清宫,魏刘两位太监便让亲随们齐声大喊,到主殿外,他俩也跟着报捷。
魏忠贤觐见当今圣上不需要通报,但其他人可没这特权,于是魏厂公先行进去,其余宦官等在殿外。
殿中,几十个火盆烧着煤炭,数名宦官帮着进行木料的初步加工,身着绯红衮龙袍的天启帝朱由校正手持凿子,用襻膊套起袖子,专心雕琢一件木椅。
他的善翼冠被搁置在一旁的小桌上,就跟大明江山一样不受他待见。
魏忠贤快步走过去,躬身回话:“禀圣上,刘应坤带来好消息,关外大捷,宁远大捷呐,毙敌八千有余,斩获鞑首数百,老奴被杀退到河东之地。”
他嘴里的河东是辽河以东。
天启帝拿着凿子凿了七八下后,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这老太监。
“怎么是你报捷,高第和武将们都死了吗?文官都不坐班当值吗?”
他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可对两京的运转还是略知一二。
这种边镇大捷,理应是总督经略、镇守武将上奏疏,若有镇守太监,才轮得到御马监和文官武将一起上报。
可山海关目前没设镇守太监,只有几个监军,怎么算都轮不到司礼监办这事。
“回圣上,此乃刘应坤带来的捷报,他尚在殿外候着等旨意。此次大捷非同凡响,有悍将冲阵厮杀,斩获老奴二儿子代善,此七八年来绝无,足为封疆吐气。”
天启帝一边听着,一边拎了把自己做的椅子坐下。
“叫刘应坤进来,朕细细盘问。”
要是没其他佐证,那基本可以断定这是魏忠贤一方嘴里造出来的大捷。
“禀圣上,刘应坤连夜赶路,还为陛下带来了代善大酋的首级,是否一同进献。”
天启帝有点惊讶,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脚步声响起,拿盘子端着首级的中年宦官和刘应坤一齐走进来,然后老老实实跪下。
魏厂公揣摩圣意后,摆了摆手,刘公公才一桩一桩回禀清楚。
“正月十四,老奴率鞑子大军八万自沈阳出发……二十二午后,前锋代善率数千精骑抵达宁远城下,兵备道标营千总李昊率众将家丁出战,一举杀到代善旌旗下,力战数百鞑子而还,李将军深知大酋首级的要紧,便在正红旗鞑子围攻下,保全了这颗……二十四日,城上恶战整日,李昊再斩数百鞑子,获鞑首一百五十……”
在刘应坤的背景声中,天启帝轻轻翻开了首级上盖着的红布一角。
一个煮后上了漆的中年脑袋出现在他眼前。
朱由校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鞑子大贝勒代善,此事之后的查验极为严格,兵部、都察院、御马监还要反复勘验,想来没有多大做假的空间。
“圣上,微臣还有一事需要禀明,可不清楚是否此刻就回禀。”
刘应坤将最重要的事情挑了个头,他和袁崇焕讲好了,宁前兵备道的报捷奏疏上,也会有魏厂公的布局、落子之功,但让文官们上奏又显得有点不可信。
“快些讲,朕还有要事!”
刘应坤于是将准备好的说辞流利的背了出来,其中重点强调了魏厂公不徇私情秉公安置亲戚举荐的悍将李昊这一情节。
等到这说辞差不多讲到一半,魏厂公就打断了刘应坤的话,“此乃小事,实在不值一提。这刘应坤最近越发不懂规矩了,我明天行道文,责令御马监掌印整治一下他。”
天启帝当然明白这三刘是魏忠贤的人,也不点明,只吩咐宦官去十王府大街(今王府井)的信王府,将他弟弟朱由检传唤进宫。
当然,文华殿对面当差的内阁阁臣、首揆、兵部堂官等重臣也会被传唤进来。
“信王对辽事颇为上心,你们就将前后经历细细说给他听。”
说罢,赶走了这几位太监,再次拿起凿子,开始干活。
他的木匠活从来没有拖到过第二天。
从信王府到宫内,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前后用了半个时辰,大明朝中枢的重臣们就到齐了。
巧的是,蓟辽经略高第、山海关总兵杨麟、宁前兵备道袁崇焕等人的奏疏,差不多前后脚抵达通政使司,也不誊抄,直接被呈到重臣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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