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嬴政用短短三言两语为张良描绘出一个命如草芥，充斥着苦难的未来，说道大秦灭亡时，他的语气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冷酷地如同毫无感情。

这样的话语让张良愣在原地，弟弟死后，复仇的执念早已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的人生只为了做这一件事。

他所想的很简单，或者说太过简单。

第一步，刺杀秦始皇；第二步，复国。

完了。

这就是他简单粗暴的计划。

他从没想过，或者下意识不愿去想嬴政死后会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始皇帝是大秦的始皇帝，但大秦却不是始皇帝的大秦！

始皇帝死后还会有秦二世，三世，四世……

大秦依然是那个庞大到让人恐惧得提不出一丝对抗之心的庞然大物！

就算如嬴政说的那样，他死后这天下大乱，连大秦也在六国贵族们复辟的狂欢中覆灭，但，最后即便重新复国的韩国，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韩国吗？

这样的所谓复仇，是否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张良感到大脑一阵恍惚，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令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闭上眼，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幼时为韩国贵胄，家族门楣五世相韩，显赫至极；少时随父逃离韩国，亲眼目睹父亲看着韩国灭亡，含恨而终；青年时，胞弟身死，弟死不葬，散尽家财，孤注一掷，只为谋划一场失误颇多，堪称笑话的潦草刺杀……

他虽未曾为宦韩王，但自幼便处于那样的环境之中，刻骨铭心的家仇国恨是他的人生底色。

恍然回首，他这半生除了幼时，便再没有为自己活过。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张良双眼模糊，支撑他活过半生的人生信条隐有崩塌之势，他感到自己的大脑灌了铅似地越来越沉。

“如何，想通了吗？”

张良的心理防线被破，嬴政乘胜追击：“你可记得朕曾与你说过你今后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张良下意识点了点头。

“朕方才所说，自朕死后，大秦覆灭，诸侯并起，然而纵使诸夏大地四分五裂，群雄争霸，这天下也不会再回到春秋战国时，终会有后继者秉承朕之志向，行开天辟地之事，将诸夏彻底一统，若是有这样的机会，让你能追随这么位英明雄主征战天下，立万世功业，你会拒绝吗？”

换做从前，张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这辈子的志向就是复兴韩国，其他一切都不在考虑之中。

然而现在，当嬴政问出这个问题后，他心中却罕见地沉默了，“拒绝”二字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青史留名辈，焉能守旧丘。

他这一辈子，不甘心就此度过一生！

这时，他没来由想到了那位授他兵书的圯上老人所言。

“天下大乱，帝王之师。”

曾经的胡言乱语意外地贴合嬴政口中的未来，张良迷茫了，分不清老人到底是个神神叨叨的欺世之徒，亦或是预测未来的神仙之辈。

联想到所授的《太公兵法》，张良偏向于后者。

所以，“我今后会辅佐一位英主推翻大秦，一统天下？”张良傻傻愣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话声虽轻，嬴政还是听到了他在说什么，不由脸色一黑。

自己废这么多口水，可不是为了把张良忽悠到刘季身边。

他深吸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把张良引回正道上来，却见已经迷糊楞登的张良眼中闪过一抹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