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叮铃!”
“叮铃!”
张生骤然惊醒。
我做梦了?
不,不是做梦。张生手中完好的翎管笔掉落在桌上,手边的笔记本在穿堂风的席卷下书页不停翻动着,委托信被墨水瓶压着,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小半,茶壶里的红茶还冒着蒸汽,烛台上燃烧着的蜡烛还有三四英寸长。杂乱无序的桌面此刻却显得如此生动。
至少穿越是真的,而先前见到的场景……张生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试着站了起来。身体毫无虚弱的感觉,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到手指触及的地方完好无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张生走到书桌对面的立柜旁,把一直在响着的闹铃关掉,随后他摆正了一下镀金的钟表,看了看时间,十二点整。
等等……十二点?
在刚才的“梦境”里,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也就是说,那个时刻还没有到来!
而他根本无法确定那是幻觉还是所谓的“预知梦”!那个言行古怪的拉莱尔,他的话语又象征着什么?
“我应该怎么办?”张生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镜子里面额头上那个狰狞的大洞。
“冷静,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回到书桌前,翻了一下笔记本,福尔摩斯优美的字体书写着大量深奥的难以理解的密码学化学之类的运算公式以及众多零散的线索,与其说是一本笔记本,不如说是一本记录着一瞬灵光的草稿本。
碎片的剪报被贴在笔记本的书页上,一道重重的下划线在地方见闻板块划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标题:
【伦敦大学学院语言学教授拉莱尔·南丁格尔失踪:失踪人日前曾暴言要以灵魂向古老的真理神灵交换真知。】
被墨水瓶压着的委托信上面简单地写着: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想必您已经听说了前些时候伦敦大学学院校庆日图书馆失窃的事件了吧,说到底这事不用麻烦到您这种私家侦探,但问题就在于,失窃的书于当晚出现在了我们研究所!
我本想直接还回图书馆,然而实在是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说辞,同时书籍的内容让我无法理解惶恐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寄予您以便调查。
您真诚的莎伦】
完全陌生的委托信,完全陌生的人名,张生对此毫无印象。
难道是发生在《血字的研究》之前的案件吗?
他从墨水瓶下抽出信件,上下翻动看了看,纸张看起来很昂贵,有股淡淡的玫瑰香气,张生挠了挠头,展开可能是被墨水瓶压成的折角,却意外地发现折角里写着一行字:
【欢迎您的新生,孤独的旅行者!】
张生悚然一惊。
什么叫新生?旅行者又是什么?是一句普通的页脚附言,还是指从那个被左轮射击的梦里醒转,还是说……他的穿越?
事情到这里,已经完全偏离了他对原著小说的记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从一个文件袋里拿出委托人寄予的书籍,企图从中获取什么答案。
然而,书籍的封面却让他不寒而栗,那竟是由一圈诡异的字符组成的奇怪符号,看起来有点像缠绕的蛆虫,然而,令他恐惧的不是这个封面,而是他忽然想起,他在穿越之前,也接触过类似的字符!
脑海中纷乱的记忆突然倒带到穿越之前的那天。
大学毕业之后,因为一直想从事文字类工作,张生一边考研一边向各大传媒递交了简历,然而遗憾的是,由于穿越之前的自己一直都是家里蹲并且大学生涯并无任何项目记录和作品集,所以最终只能半工半读地在日减少人的市图书馆做了个图书管理员。
作为一个图书管理员,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有给书籍编号调档之类的机会之时,趁着职务之便翻找一些奇书异书,还有利用线上的图书交易系统寻找中古的二手老书之类的绝版书籍。
张生突然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正好是在检查一本上世纪的印刷版《福尔摩斯探案集》之时,在书封的夹层中找到了一张印有奇怪字符的书签。
一开始张生并没有把那张奇怪的书签当回事,但当晚他在贴吧冲浪时,意外在首页刷到了带有类似字符照片的灵异帖子,一时兴起,就花了一夜时间四处对照,把书签上的字符全都通过类似的形状或者意义,勉勉强强音译了一遍,并抄写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音译出来的整体看下来像是一首诗歌,不过按照韵脚和字符数量只能分为三句的样子,张生照着自己“空耳”出来的音,学着播音员一般充满感情地念了五六遍,之后实在是困顿难耐就放在一边睡觉去了。
然而在那晚的梦中,书签上平平整整的字符全都扭曲怪异地蠕动起来,似乎它们存在的同时就已经在发出不可名状的声响,那些字符到最后根本就不像字符了,而是变成了一条震动着的细长舌头,一节不明生物的跳动断肢,以及最后簇拥在一起,形成的除了发音再无法描述其它信息的一个词:
【伦底纽姆!】
而醒来之后,他便已经变成了福尔摩斯。
张生打了个寒颤,看向手中的书,如果这本书真的和穿越前的见闻有关的话,那说不定,这类诡异的书籍,也暗藏了能让他穿越回去的秘密!
他翻开书籍,薄薄的十几页文字以夹杂着拉丁语、希腊语以及许多难以辨认的语言描述了一个什么王国的故事,结尾是一首古英语写就的诗,看不出什么异常。
又是诗?
张生不敢再贸然尝试这些诗歌了,他失望地合起书本,沉思了一会儿,书籍的其它内容需要之后再找寻语言学相关的资料进行查询,不过现在……他忽然想起梦中那些纷杂的声音,不知是歌颂还是诅咒一般地回响着的那个单词。
张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尝试在脑海里回想了几遍那个单词的发音,意想之中的诡异画面没有再次袭来,于是他松了一口气,试探地念道:
“伦底纽姆?”
静默了一会儿,闭着眼等待审判的张生悄悄睁开了眼,见无事发生,他挠了挠头,又作死地大声喊了一句:
“伦底纽姆!”
忽然,张生眼中的世界像失去了现实的意义一般重叠起来,被无形之物刺穿大脑的疼痛再度袭来,但是这一次他终于能保持一丝神智去感知眼前都发生了什么。
各种高频的低频的声音穿越时空的间隔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无法辨别任何一道声音的含义,只能放任突然炸响的尖叫或是细索的窃笑掠过他的脑海。下一刻,一道在感知中竟然有了形状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杂响,以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复述的语言低语起来。
震耳欲聋的嘈杂陡然变成让人窒息的死寂,苍白的色块突然一片一片贴在现实的场景里,像无限堆积的白色积木,直至把咫尺的现实挤离了任何能想象得到的尺度,过于苍白的环境便已经让视觉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在张生的意识中,自己仿若在一张宽大的高脚木椅上呆了成千上万年,激昂或是悲伤的声音响过一瞬之后,便挥之而去。周围的面目不停地变化着、减少着,直至只剩自己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莫名的寂寥缠绕在他的胸口,那感情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他久久不能挣脱。
忽然,他眼中像是出现了一条虚幻的河流,无数个微缩得犹如硬币大小的物件悬浮在河流四处,他仔细一看,除了大量的书籍以外,还有数不清的形状各异的各类器物。河流中的物件有些有着淡淡的色彩,有些呈现出虚幻将近消散的感觉,有些黑沉沉得像深藏地底。
“这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被接连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的张生才反应过来,尝试以没有形体的状态在这条像星空一般漆黑的长河中游动起来。
游动的过程中,张生或不小心、或是主动地撞上过一些黑沉沉的微缩物件,因为这样的物件数量最多,形状也最丰富,隐没在同样漆黑的长河中,却让张生十足地好奇起来。不过正如它们死寂的外表,它们的触感也是冷硬而无趣的,张生摸了很多不同种类的黑色物件,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随后他尝试在隐约的光亮中,找到了一两个有着微弱色彩的物件,刚一触碰,从指尖相接处突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气流,那气流贯穿张生身体,竟让他感觉精神微微一震,在先前被爆头的经历中受到惊吓的心神也渐渐平息下来。
“这些色彩,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在充实着我……”
忽然,他的眼睛在重叠的死寂般的深黑中,注意到了一抹极强的亮光,于是他向那处游去。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尽的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已经游到两个几乎相互触碰上的物件旁边。这两个物件,一个像是祭坛中的圣杯,另一个像是一本羊皮纸书,它们色彩凝实,散发着令人欣喜的白光。
“这样的物件,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他漂浮过去,深呼吸了数秒,将双手按了上去。
霎时间,浓郁的色彩迸发而出,两个宝物身上灿烂的光芒交相辉映。像星空一样斑斓的颜色从遥远的现实绽放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