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伦底纽姆

听不出感情色彩的声音,让两人的情绪快速冷却了下来,看到飘浮在天空的神秘人,他们才惶恐不安地醒悟到:自己方才经历的一切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神迹!

“尊,尊敬的‘先生’,请问您是?”

“阁下,请问您把我俩带到这来是有什么目的吗?”

两人紧张又激动地异口同声地询问道。

张生茫然地看着两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刚才突然炸开的浓烈色彩给刺激得一阵模糊,他呆立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看清面前的两人。

眼见面前的神秘人陷入了沉默,维尔汀和贝尔不安地对视了一眼,贝尔深呼吸了一下,鼓足勇气向前走了一步问道:

“阁下,是您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吗?”

此时张生才从混沌的精神中醒转过来,那两个神奇的物件像是钻进了他脑子里面一般,让他感觉额头胀得慌,连带着反应都慢了半拍。于是他愣住了,左看了看,右看了看,问道:

“你们都是干啥的?”

这声音带着莫名的威势,回荡在苍白无垠的空间里,而这威势一出,张生顿时感觉脑海中胀痛的感觉漏出去了一丝,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维尔汀和贝尔震慑于这超乎想象的威慑,连忙向张生行了个礼,维尔汀紧了紧有些脱落的大手套,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带着不确定的目光忐忑地说:

“尊敬的‘先生’,那就我先说吧。来到这里之前我和许多同事跟随我的导师发掘了一个比新英格兰历史还悠久的古墓……”

“合法的吗?”贝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即紧张地看了一眼“超然物外”的张生。

“当然合法!”维尔汀提高了音量,“我们是有马萨诸塞州官方证明的考古队,每五位队员里就有一位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高材生!我们做的都是保护性的开采!”

她吸了口气,略带颤抖地说道: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但越往里走,事情就越不对劲了。由于这样规模和形制的墓室在新英格兰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甚至有可能推翻我们所有对当地土著文明的猜想,所有人都逐渐变得亢奋,或者说神经质了起来,而当时的我却一点都没发觉!直到发掘到了中央墓室,那无数腐朽的陪葬品让我们一睹了曾经属于不知名种族的辉煌历史……”

维尔汀眼神中带着恐惧,不过依旧平稳地叙说道:

“然后所有人都疯了!不止是疯了,连身体都变得像蔓延的枯枝一样,焦黑、皲裂、爆开,我甚至无法用我生平所学的词汇去描述那种惨状……我和教授一直逃到了墓室门口,眼见就要触摸到外面山坡上的荒草,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怪物!它有像带有青筋的蝙蝠翅膀一样展开的恶心双翼,看不出究竟是爪子还是骨刺的身体上覆盖着流着绿水的青苔,而它的脸,就像是鬣狗和老鼠的混合体,横向的尖牙排列在脸上……天呐。”

“然后你也疯了,对吗?”贝尔叹了口气,抱着双臂问道。

“对。”维尔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已经无法想起濒临疯狂是什么感觉了,但当我在这里醒来后,却意外发现我的神智和记忆如此清晰安宁,竟未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这究竟是……”

维尔汀将感激和敬畏的眼神投向认真听故事的张生。

“该我了,我可能比你还严重一点。”贝尔揉了揉太阳穴,向维尔汀点了点头,“我是一名警探,不,‘之前’是一名警探,在我决定脱离组织独自一人去复仇后,我就只是一个说着胡言乱语的狂信徒罢了……”

“复仇?”维尔汀忍不住问道。

“复仇!”贝尔一瞬间握紧了拳头,随后徐徐松开,“我的导师,或者说我警署里的前辈,在探查一起人口失踪案时涉及到了一群自称‘黄色修道者’的无业游民,然而她没过多久就意外死亡,可是在我暗地里走访了她家附近十几所商铺后,却发现她死亡当天,有不下五个人看见了‘黄色修道会’的成员在那块街区游荡!”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于是我想方设法假扮成无家可归的对帝国怀恨在心的流浪汉,成功混进了‘黄色修道会’当中,想要找到他们谋害导师的证物,以及因导师离世而意外中断的案件……”

“那也太危险了……”维尔汀低声喃喃。

“危险的不只是那些身材干瘦精神错乱的人!”贝尔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是否能算得上人也难以定论!更危险的是,不知是因为传教时燃烧的香料还是圣水圣餐中添加了迷幻药,我清醒的时间正一天天极速地缩短!从完全清醒,到一天之内只有一小时有自主能力的时间,竟只过去了短短的十几天!每当在那些疯狂的仪式中叫喊舞蹈,我内心旁观着我自己的行为,都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我自己,或者是……”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某种邪恶意志控制下的玩物!”

贝尔似是疲倦了一般捶了捶腿坐在了地上,“当然,也可能是某种群体症候群的原理……阁下,‘黄衣之神’就是这样一群疯子臆想出来的产物,虽然他们的教典中存在与此地类似的描写,但我更相信我此刻理智清晰的感觉,这绝对不是那种疯狂的隐喻描写形容着的地方。我请求您发发好心不要折磨我们这俩刚和死亡零距离接触的可怜人了,告诉我们这是哪,以及我们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张生终于勉勉强强听了个半懂,才知道自己似乎在无意中把这两个无辜的人给带进了这个空间,他透过朦胧的色光看着维尔汀隐隐约约的棕发蓝眼和敬畏的神情,还有面容方正的贝尔脸上的疲倦,刚想说些什么去安慰他们,但自己一向不擅长这些事情,并且两人的叙述也让他的世界观在一瞬间被震了个稀碎,于是他崩溃地低声说道:

“我只是说了句……伦底纽姆!”

他话音刚落,白色空间突然震动起来,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涌动着的苍白色块将他们的视线全都覆盖。

随后,苍白色块像被快速揭开的纱布一般,展露了布满吊灯的穹顶,华贵的宝石嵌满张牙舞爪的诡异吊灯。瞬息之间,三人竟出现在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之内,周遭的古旧书柜呈圆形围绕排列,装满看不清名字的书籍和各式各样的摆件,有些黯淡地发着光,有些则永恒地沉默着。越过第一排书柜之间的间隔,可以看到后面还围绕着无数排书柜,层层叠叠,像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重重书柜的中间区域摆放着一张巨大沉重的古老圆桌,十六把仿若从地底生长而出的高脚座椅均匀地分布在圆桌周围,桌椅之上镌刻着神秘的铭文,张生坐在中轴线首端的椅子上,而维尔汀与贝尔则端坐两旁。

一盏圣杯摆放在贝尔身前,那窄小的杯口无中生有地涌现出乌黑的液体,溢出之后却凝结成细碎的苍白色块,随后渐渐隐去。一本腐朽的羊皮纸书摊开在维尔汀面前,书中的字符在空中舞动着,像无数扭曲怪异的跳舞小人。奢华的吊灯垂落在圆桌正上方,洒下黯淡的灯光,弯曲的灯管像无序生长的树枝一般延伸至远处。

“伦底纽姆……”不知名的声音吟唱起这个单词。

欢快的声音赞颂般唱道:

“伦底纽姆!”

悲伤的声音幽怨地叹道:

“伦底纽姆!”

向四周传去的声音撞在重重叠叠的书柜,又传回中央的圆桌,无数的人声在此合唱道:

“伦底纽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