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路上

绅士才刚刚作别列车上的少年,此刻便几乎是怀着十足的决心朝着另一个目的走去。面对这座故乡,这里的气温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寒冷一些。虽然路面不见积雪,但低温也总是让他的身体突然发凉,时不时还要打起寒颤来。他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便有意地看了一眼天空,眼下虽是放晴的时候,但到底还说不上晴朗,远处的一团云层此刻正厚厚地压过来,身边不时也会刮起突然的风,这一切都让绅士隐隐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总是捉摸不定,仿佛模糊了某些重要的事实。是的,他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已经两年有余了,城市的变化之大也确实让他吃了一惊。他很快发现城里新增了一处商业区,虽到底也是让这个曾经的弹丸之地多了一些激情,可各种布置总是显得相当媚俗。他驻足凝神,稍加思索,脑中虽很快便制定出了接下来的路线,但也好像总是没有头绪一样。他调整呼吸整理好情绪,终于觉得自己到底是适应了下来,一切甚至也完全没有他曾以为的那样压抑,这最终给他糟糕的情绪的增添了一点信心。

“眼下这里是H大道,而接下来将会是一个十字路口,那时我就右转……”绅士走在路上暗自思考道:“我现在状态并不太糟,对路线也依旧比较熟悉,我记得我曾经沿这条路躲过了绪小姐的信件。而现在,我得去讨要回那封信了。这毕竟是很合理的诉求……”

关于这封信,绅士很快便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那件事距今已两年有余,正是发生在他当初离开故乡的时候:当年由于一场台风,他所预定的所有行程都突然取消了。那时的他站在高铁站口,虽不做抱怨,却自觉有失尊严地权衡着一项“交易”。他确信存在那么一种可能,即如果自己选择改天再出发,便意味着给了绪小姐把她来不及送出的信亲手交给他的机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完了!)。而对此他也几乎不因为这仅仅只是可能而给自己任何侥幸的考量,他知道(同时也在麻痹着自己),自己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欺骗的时候了,要么向绪小姐隐瞒自己还没有出发,要么就找理由向家里索要五倍的价格改成立刻出发的班次,非此不可!而最终他摸着良心撒着谎,一切以五倍的价格成交了下来。

“大概没有人听了会觉得不奇怪吧?我要第一个对自己表示不理解,这到底是何苦呢?竟然只是为了躲避那样一封信!”我们的绅士甚至对自言自语没有意识,但说到最后时却咬了口牙。

他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处回忆这些的。这是城区与郊区的分界处,而此时在绅士的手边,还存在着一个小型的公园,配有一些简陋的设施,都是些在他离开故乡之前就已经被称为是“上一辈”的东西。此刻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绅士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左拐便立刻就能看见那位“绪太太”的住处。可突然间,他竟感到一丝鄙夷,对于这个女人,所有的好感在竟一瞬间就消散了。她已经有了家室,这事他没有忘记过,可他现在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讨信的合理性了。“多么简单一件事!竟然蠢到了这个份上……”他暗暗自嘲。这时他突然想起列车上少年曾说他病了,在一瞬间中好像在他的自我意识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他忽然觉得痛快,仿佛是命运的回甘,虽什么也说不上来,但他确信自己的确突然理清了一切,事后他还说自己曾在那一刹瞥见了永恒。这一刻,一切的价值与意义对他都在迅速沉落,他感到自己和绪太太都已经渺小到了可怜的地步。他找到公园里的一张长椅坐下,突然大喘气,呕吐不断。恍惚间,他感到一阵凉意,发觉有一双眼睛正从背后盯着他。他四下望去,把每个行人都确认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那双眼睛。但这都没有打消他的疑心,他确信自己一定正被什么看着,便倍感害怕,竟完全不计后果地向绪太太的住处冲了进去。他爬上二楼,猛地敲门,待门打开后,发觉绪太太正用惊恐地看着他,这时他才像被泼了一桶凉水似的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