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白盛瑄匆匆吃了早饭,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了春和医院。
车夫拐着车把在大街上飞跑,街上与白盛瑄离开之前大有不同,推翻了原来许多老房子,建起来一幢幢洋房。房面上刷着白白的油漆,有的门廊前蹲着流浪汉。
一路上都贴着寸土不让的标语。
白盛瑄甚至能听到隔壁街上振臂呐喊的声音。
“小姐。您走好。”他们很快到了医院
白盛瑄应了一声走进大门。
沈长洲昨天那句“回了家就把外头学的不三不四的东西忘了。”让她很难敢穿洋装出门。从箱底翻出来一件裙裳,缎面保养的还好,只是有一股木箱子的味道。她喷了朋友从法国带给她的香水。
她心里闷闷的,不光是自己对沈长洲一昧的附和,还有那一声声还我土地。
张落程张老爷子在大厅里接她,见着她就热情的招呼道
“小槿。来来来。”
“张伯伯。您怎么还亲自出来接我了。”白盛瑄紧走了几步迎上去。
“院里没有女医师,你这一来,可是我的救星。”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学的浅,还都是纸上谈兵,哪里这么大作用。”
“有知识就可以学着做。你来了,春和就能再招来几个女医生。明南还特地请我一顿,倒是反了,理应我上门去请。”
说着两个人就转进了一个独立的屋子。
张落程没给白盛瑄继续客套的机会,接着继续说
“你好命。家里没有那些糟粕事,还是天足。我在春和呆了这么长时间,见着那四五岁的小孩子就要把脚掰断裹起来,站都站不住……”
他一边絮叨一边给白盛瑄拿了证件。
“世道乱,但人心不能再乱下去了。”白盛瑄接过证件。
语言那么重,两个差了三十岁的人找到了共鸣。
“沈老太太近来好啊?”
“祖母硬朗着呢。”
“老太太倒是不着急你的婚事。”
“您就别打趣我了。”
白盛瑄笑着说。
外头突然传进来一阵兵慌马乱的声音。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听的清楚,其中还夹杂着叫骂。
“我过去看看。”张老爷子说着迅速起身出了门。白盛瑄跟他出去。
一群五大三粗身着马褂的汉子在走廊里堆着,为首的却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矮小男人。
“叫你们院长出来。”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肯定不是洋人。
张老爷子不卑不亢的应了句
“我就是。几位贵干?看病的话请先排队。”
“看你娘的病!这洋药根本就是来害人性命的。”
他这话说的中气十足。
白盛瑄却觉得蹩脚,一个穿西服的人,却在这里质疑起洋药来了。
“公子既然这么说,倒也给我些缘由。”
张老爷子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到也不会被他吓到。稳稳地应答。
“缘由?我老娘吃了你的药,还没有半天就走了!给我砸!”
收到指令的的高大汉子立刻就要动手
张落程也不拦他,只是慢悠悠的说:“这里的器械窗厨,都是四象帮拿的金条子。沈家的千金也在这里。您要是太大声了吓坏了大小姐,落得个什么下场在下可帮衬不上。”
那男人不见得多乐意,但手下人全停了动作。大概是雇的帮手,害怕真出了事牵扯上自己,便不敢再妄动。
在他们看来,招惹沈长洲的风险远远大于招惹四象帮。四象帮不管如何还是个帮派,顶多帮派之间打一架。沈长洲却是军阀的人,他不高兴了胡乱搪塞个理由就能把他们这些黑帮喽啰处理了。
“请吧。”张落程给了那人一个台阶。
“早晚有你好果子吃!”男人撂下一句话,带着人走了。
“明南的名声倒是一贯的好用。托福了。”张老爷子笑了两声,“别见怪,这地方建起来以后天天儿有闹的。教堂都多了,西医院建起来也快。就是老百姓还不太接受西医。何况我这处医院还没让什么德国人日本人英国人入股,全是我一些干实业的朋友投的资。”
白盛瑄明白他的话,胶州一直在外国人手里把持着,外国人要进行商业侵略,当然不允许中国人有自己独立控制的企业,医院。
“既然如此,难保他们不再回来。”白盛瑄有些担心。
“我既然敢在这里开医院,就不怕他们找茬。”
张老爷子还是笑着,但眼里的厉气让白盛瑄不难知道他此刻的心境。
他们没在这件事上多做停留,因为病人还等着就医。
白盛瑄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一些简单的皮外伤。
张老爷子说叫她试试手,也适应一下国内的环境,一蹴而就不好。
白盛瑄知道肯定有沈长洲的手笔,当然也有她是个女人的缘故,病人不太信任女医师,她初来乍到又没什么名气,张老爷子也不敢贸然的让她反复吃瘪。
因为是唯一一个女医师,所以她被安排在了一个独立的办公间,就在二楼靠近楼梯的地方。
医院里的病人稀稀拉拉的坐在过道里,不多,而且来的都是家境还不错的人。这些人接受过高等教育,就愿意接受西方的东西。
本来她的活就不忙,加上人少,她几乎称得上无所事事,就窝在办公间看讲义。
不小心就错过了时间,晚了回家的点。
她匆匆忙忙到街上叫了黄包车,一路飞驰回了沈府。
沈长洲正在门口站着,阴沉着脸。
石狮子旁停靠着一辆汽车,开着火,车身嗡鸣,看上去她再不回家,他就要开车去找她了。
“大哥——”白盛瑄心里慌,笑都笑不出。
“吃饭。”沈长洲没在门口多说什么,转头进了院子,白盛瑄知道难搞的还在后面。
沈老太太在自己院子里吃饭,沈长淮又不在家,一张饭桌上就剩了他俩。
“医院很忙?”沈长洲看着来给他添茶的白盛瑄,问了一句。
讨好不成的白盛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生怕他强硬的不叫她出门。
“忙。挺忙。我好歹是柏林回来的,有人找我看病也正常。”话说的很怂,而且没一句实话。
沈长洲扫了她一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动了筷子,没再多说什么,但有一副尽在不言之中的姿态,看的白盛瑄想抓狂。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