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就是你一直私出古墓的原因?”紫衣女子盯着郭靖,冷冷问了一句。
李莫愁连连摇头,辩解道:“师父,不是,徒儿并没有……”
她心里清楚明白,自己私出古墓事小,若让师父认定自己在外面有了情郎,下场必定凄惨百倍不止。
“前辈,你怎能胡乱猜测?”郭靖心中大为不快,更担心李莫愁会因此受罚,不禁说道:“我和李姑娘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而已!”
“朋友?”
紫衣女子闻言,转头望来,却是眸色发寒,淡淡道:“这是我古墓派的事,要你多嘴?”
“我……”
郭靖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马钰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贫道全真教马钰,向掌门问好!”
紫衣女子并不愿搭理,只道:“前番赐药,是师父仁慈,不代表你们可以得寸进尺,难道王重阳的徒弟,都是这样的德性吗?”
“贫道……”
马钰还要再说,却听紫衣女子一声冷斥:“莫愁,随我回去!”
“是!”
李莫愁应了声是,随后瑟瑟起身,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行进之间,更像失了魂魄一般,看的人心疼无比。
“李姑娘!”
郭靖在后面急得大喊,见对方不应,又冲了上去,对着紫衣女子道:“前辈,李姑娘并没犯什么大错,你……你切记不可打骂她!”
李莫愁望着郭靖背影,不禁微微怔忪,她此生第一次见到有人顶撞自己师父,竟是为了自己,一颗芳心莫名一颤,顿时生出几分感动来。
紫衣女子心头则越发不快,只道郭靖这般强出头,定是为了哄骗自己这个傻徒弟,她干脆改了主意,要去戳穿郭靖的真面目,当即冷喝一声,道:“好哇,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英雄救美,且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并指如剑,凌空飞来,对着郭靖额头轻轻点去。
郭靖不料对方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又见其来势凌厉,不敢硬接,运起轻功,就往一侧闪躲。哪知紫衣女子身在半空,忽的凌空转折,仍旧去势不绝,衔尾而击。
郭靖吓了一跳,他出来行走江湖已有数月,绝顶高手也见过不少,还从未见人能有如此轻功,仿佛化身柳叶,飘荡不休,再躲两下,便被轻松追上。
他逃无可逃,干脆停步转身,往前一踏,左掌前推,右掌后引,“揽雀尾”使出,以慢打快,后发先至,朝着紫衣女子手腕抓去,正击对方这一招的薄弱之处。
紫衣女子见郭靖回招,也露惊讶,当下不敢硬上,只得避过这一抓,斜身飘落在地,对着郭靖道:“好小子,武功倒有三分可取之处,但也仅止于此了!”
“前辈,我不是你的对手!”郭靖赶紧举手罢斗,焦急道:“我只是觉得李姑娘是你的徒弟,你作为师父要学会疼爱她,而不是动辄惩罚……”他此时想到江南七怪对自己的好,心中越发同情起李莫愁,不禁大声道:“这……这样实在称不上是一位好师父。”
李莫愁眼见紫衣女子脸色越来越冰,心头惊骇不绝,当即对着郭靖道:“郭大哥你……你别说了,再说下去,便要害死我了。师父一直对我很好,是……是我自己犯了错罢了!”
紫衣女子看向郭靖,道:“你听见了?她自己也承认犯错!”
郭靖大声道:“她那是害怕!”
紫衣女子眼睛一眯,按住怒气,道:“你倒是挺懂她!”
“我……”
郭靖嘴笨,不知该怎么解释,马钰赶紧上前,拱手求情:“李姑娘也是一片好心,怜我等饥渴,方才坏了规矩。你我两派比邻而居,掌门可否瞧在全真教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全真教的面子?”
紫衣女子心头冷笑,只道这两人今天接二连三撩拨自己逆鳞,无论如何也留他们不得了。可面上仍旧不显,淡淡道:“好啊,只要这小子能接住我十招,我便从轻发落,就问你敢吗?”
“我敢!”郭靖想也不想,大声说道。
李莫愁脸色一变,却是大叫一声:“不行!”
只见她小步走到郭靖身前,面上带着感激之色,口中却埋怨道:“呆子,你懂什么?师父这是起了杀心,十招之内想要你的性命呢!”
“啊?”
郭靖被吓了一跳,不禁讷讷:“那……那怎么办?”
李莫愁气急:“当然是跟师父说不比啦!”
郭靖却问道:“若我不比,你怎么办?”
“我……”
李莫愁一愣,不想生死关头,郭靖还想着自己,当下一阵感动,叹气道:“郭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古墓派有古墓派的规矩,我身为古墓派的人,伤了死了都是我的造化,怨不得旁人的。”
郭靖便是再笨,此刻也听出了李莫愁话中的心灰意冷,想到自己既受了一饭之恩,就决不能让她因此受罚,当下热血一涌,推开李莫愁,对着紫衣女子朗声道:“前辈出招吧!”
“好好好!”
紫衣女子连叫三声“好”字,显然已经怒极。
马钰勃然变色,便要上前阻拦,却见紫衣女子转头望来,斥道:“江湖规矩也不懂吗?”此话一出,马钰顿时僵在原地,发出一道幽幽叹息。
“小子,我给过你太多机会,是你一意求死,怪不得旁人了!”
话音刚落,紫衣女子身子一晃,似被狂风鼓动,一眨眼,便掠过数丈之遥,瞬间到了郭靖面前。
郭靖见她来势神速,心中虽惊,也知无可退避,肩头一斜,拍出一招“时乘六龙”,掌力如劲风狂舞,身子却不摇不晃,竟是打算和紫衣女子以伤换伤。
紫衣女子自不会被其轻易算计,忽听轻轻一笑,人影陡然消失,郭靖一掌拍空,来不及转身,后颈“大椎”穴便一痛,竟叫人牢牢扣住,只消掌劲一吐,他顷刻便死!
当此绝境,李莫愁已脸色煞白,不敢再看。郭靖手掌却突然往后一抓,抓住紫衣女子的腰带,然后身子一蹲,重心往下,竟是用起了蒙古摔跤的手法,想要借此摆脱紫衣女子的钳制。
腰带被人抓住,紫衣女子再也维持不住冰山表情,脸上羞怒不已。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她本就厌恶男子,郭靖使出这等无赖招式,虽是将她迫退,心中杀意已如潮水般涌来。
她双眼一眯,冷辉流转,落到郭靖身上,直令他彻骨生寒,手心都生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只见紫衣女子大步一踏,使出“天罗地网势”的身法,直如纵矢追风,乘光掠影,向着郭靖掠来,袖中却坠出一条长索,东缠西绕,无迹可寻,正是古墓派绝学“金索银铃”。
一时间,空中劲气弥漫,到处都是紫衣女子的身影,郭靖则是手舞足蹈,身上汗水涔涔,显然已落在下风。
但听“砰”的一声,烟尘晃动,郭靖身子忽地倒飞而出,落在地上,空中随之传来一道清冷之声:“小子,这也才第六招而已!”话音刚落,金铃已如流星飞坠,朝着郭靖额头狠狠打来。
“啊……”
李莫愁惊叫一声,忍不住闭上双眼,等了片刻之后,却不见有丝毫动静,透过指缝看去,师祖林朝英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郭靖身边,金玲也不见了踪影。
林朝英与紫衣女子就那样静静站着,一东一西,相对而立,师徒之间,竟似有火山洪流,隐隐酝酿。
……
“嘤咛……”
女子于床榻之上幽幽醒来,看了一眼四周陌生的环境,忍不住叫了一声:“有人吗?”
忽听门外一声响动,转头望去,便见一身劲装的穆念慈进了门,笑着向她走来,口中关切问道:“你醒啦?”
女子闪着明亮的眼睛,盯着穆念慈看了一会儿,只觉此女美貌之余,又英气勃勃,简直不输男儿,不禁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那倒不是!”穆念慈摇头,替她倒了一杯热茶送过去,道:“是我师父救了你!”
“你师父?”
女子半坐起身,接过热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没什么印象,只道又是个白胡子老头一类的,登时便没了兴趣。
穆念慈瞧这妹子娇憨可爱,又带着几分富家贵女的仪容气度,心中好感顿生,便问:“在下穆念慈,妹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欧阳克掳走?”
女子如实道:“我叫程瑶迦,是宝应程家的女儿。”随后又面露疑惑:“你说的欧阳克,便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采花贼吗?”
穆念慈一怔,脱口道:“你竟连欧阳克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程瑶迦小声道:“那日爹爹只说宝应城中出了采花贼,叫我千万不要出门,还派了护卫日夜保护我。可不知怎么的,有天晚上看书时,突然觉得脑袋发晕,等醒过来便在这里了。”说罢,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穆姐姐,你们那天救我时,那……那欧阳克得逞了吗?”
穆念慈闻言一窘,随后又感哑然失笑,只道这姑娘真是烂漫无私,不谙世事,这等关乎女子名节之事,竟就这般随口说了出来。
她摇摇头,道:“有师父出马,自是不可能让那恶贼得逞的。”
二人闲聊一阵,程瑶迦听她言语之间对那位师父多有崇敬,不觉又起了几分好奇,道:“穆姐姐,我可以见一见你的师父吗?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是觉得要当面感谢一下。”
“当然没问题!”穆念慈道:“师父此刻就在前厅,不过我要提醒你,师父脾气有些古怪,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
程瑶迦心中一顿,点点头道:“我自是晓得。”
自相府受伤再到义庄那晚后,穆念慈对王重改观不少,心中畏惧排斥之意少了许多,见程瑶迦有些忐忑,便柔声安慰:“倒也不必如此紧张,师父面冷心热,只要你不做太出格的举动,应是无事的。”
程瑶迦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又听穆念慈继续道:“你既已无事,等见过了师父,咱们就离开这里。”
“去……去哪?”程瑶迦一愣。
穆念慈笑道:“自是先回我夫君住处,倒忘了说了,我夫君名叫杨康,乃是杨再兴将军的后人。”
程瑶迦闻言,不由肃然起敬,当即说道:“杨将军我知道,爹爹跟我说过,乃是抗金的大英雄、大豪杰呢!”
穆念慈听她称赞,面露微笑,笑容又带着几分苦涩,不由想道:“康哥啊康哥,你要到何时才会迷途知返呢?”
正在这时,程瑶迦也已收拾停当,两人这才相携,共往前厅走去。行不多久,程瑶迦便依稀瞧见一个青衣人,正坐在前厅之中,把玩两块黝黑的铁片。
“师父!”
穆念慈高声叫了一句,那人回过头来,程瑶迦眼前登时现出一张英挺不凡的脸孔,目若朗星,眉如飞剑,嘴角微翘还带着三分淡淡的邪气。这般风采,竟是叫她看痴了。
……
“滚!滚!”
“哐啷”一阵脆响,地上已摔了一地的碟碗,还有无数食物残渣,散落各处。几个白衣女子跪在床前,垂首不语。
欧阳克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衾被,目光直直盯着屋顶,时而怪笑,时而狂躁,时而静默不语,时而痛哭流涕,真就如疯了一般。
“我还不如死了,我还不如死了……”
欧阳克自顾喃喃,眼角划过一滴泪珠,忽听门外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谁允许你死了?”
屋内众人齐齐一颤,转头望去,房门被砰地推开,便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白衣,高鼻深目,脸须棕黄,英气勃勃的男子走了进来,顾盼之间,眸光如剑,叫人不敢对视。
“叔父!”
欧阳克大叫一声,忽的呜呜大哭起来,声音悲切,痛绝人寰。
欧阳锋不为所动,只缓缓走到他身边,将衾被掀开,瞧了一眼,眼角顿时一阵抽动。
“谁干的?”
欧阳锋语声铿铿,甚是锋锐,旁边众女被吓得瑟瑟发抖。
欧阳克眼中却已溢出无边恨意,大叫道:“是东邪!是东邪!叔父,我不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