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旁听生

毕业回团两年,剧团曲剧的创作不曾停步,戏也排了不少,可搬进剧场,几乎没有一出戏翻起水花儿,一直是不温不火的,团里的老师们天天都在开会,会的内容无一不是在讨论“BJ曲剧到底要往哪儿去?”

曲剧要往哪儿去?毕竟是个年轻剧种,摸爬滚打也才将近三十年,要以什么样的形式去给观众讲什么样的故事?表演用什么样的风格?音乐形式要不要再丰富些?怎样发展才能更进一步?

这些问题都是回团以后才开始听到,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学习,什么都学,曲艺要学,戏曲基本功要学,话剧表演要学,现在想来,学习这么多,就是为了,不管曲剧往哪儿去,她们都有一身功夫往那儿去。

老戏新排,经典剧目再现,都是将理论转化为实践的大好机会,演老师们演过的人物,才发现,那些耳熟能详的唱段,放在人物身上,放在剧情里面,竟能体会到别有一番的滋味。

终于,一起摸索了两年多,团里有个新戏要排了。

每日例行的开会,这次开会几乎把全团演职人员都叫来了,走进会议室,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墙上的大字——“BJ曲剧《珍妃泪》建组会”。

把“戊戌变法”写成历史剧,把视角放在清朝皇室以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为代表的守旧与维新两种政治势力的斗争,这是要新排的曲剧《珍妃泪》,剧里,将人物置于特定的环境之中,着重塑造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内在的思想感情,慈禧、光绪、珍妃、隆裕等人物个个特色鲜明。

坐在正中央的于团长,是这次创排《珍妃泪》的导演,她讲道:“我们这次创作、演出《珍妃泪》,要通过活生生的艺术形象再现‘变法图强、抵御外患’的重大主题,还珍妃与光绪以本来的历史面目。在这个剧中,要塑造熟知书史、有进取精神、忧国忧民、聪明机警又有些英气的珍妃形象和一向倾于民主政治,颇想有些作为,而又缺乏果断的光绪形象。”

于团特意强调,这次新剧目的创排,要让年轻的演员挑大梁,让新入团的孩子们将昔日所学尽情展现在舞台上,同时要让曲剧展现出朝气蓬勃的风采,让四九城的观众们都耳目一新。

演员分为AB组,不出意外,最主要的珍妃自然是张媛饰演,另一位“珍妃”是闫欢,身材修长,眉清目秀,一直就是个文静的姑娘,从形象和气质上都很接近珍妃,专业水平也一直名列前茅。

当时戏中的慈禧已近老年,由孙砚琴老师饰演,作为BJ曲剧创始人之一的孙老师,已经在很多的剧目中成功演绎了很多角色,得到了很多观众的追捧。这次与孙老师一起排演新戏,对年轻演员来说,无疑是一次绝佳的学习机会。

分配给许茉音的角色是性格愚昧的隆裕皇后,戏份不多,唱段只有一段“绣麒麟”,许茉音欣然接受。虽说曾经看着镜子里“老了”之后的自己暗自惆怅,但她内心也从没有抗拒过任何角色,每个角色对她来说都是一次提升自我的机会,况且以她的唱功,能饰演相对重要的配角,已经算是最大的肯定了。

会后,大家都开始紧锣密鼓排练,先练唱段,这算是一出全新的戏,没有参照、学习的标本,要根据旋律谱先自己练唱。

为《珍妃泪》作曲的戴老师已经在大会上作出了解释说明,根据剧情矛盾冲突的激化,全剧采用板腔体的成套唱腔,在说唱形式的基础上进行了突破性的改革,使曲艺音乐戏剧化。配器主要有单弦、八角鼓,依然要保留原汁原味的京腔京韵。

这下可就难住才毕业两年的曲剧新人了,唱经典,可以来来回回听老师们的录音,这新戏新唱段,可怎么能一下子找准感觉唱出味道?

为此,团里召开了多次艺术委员会,针对每个演员的不同情况,配备老师指导。

和许茉音分组一起饰演皇后的是剧团前辈李艺老师,从魏老师和孙老师这代创始人算起,是第二代曲剧人,而到许茉音这批学员,曲剧人也才有第三代。一起排练的时候,李老师和许茉音坐在一起,先把整个剧本读一遍,李老师告诉许茉音:“我们首先要弄明白,隆裕皇后在剧中主要起什么作用,再确定她出场的时候应该展现什么样的形象。”

隆裕,一个盼宠拈酸、愚昧无知的皇后,每次出现必然是争风吃醋又自以为是,戏份不多,那就要在仅有的出场里展现出人物特有的性格特点。对镜自我陶醉时有一段唱,也是最能突显人物的一场表演,唱段的曲牌用的是“绣麒麟”。

许茉音仔细回想,“绣麒麟”,理论学过,但没怎么唱过,她礼貌道:“李老师,以前的唱段‘绣麒麟’用的多吗?”

李艺看向许茉音求知若渴的眼神,解释说:“你们应该学过,‘绣麒麟’最早是时调小曲,以前在八角鼓单弦中偶尔会使用,后来就很少用了,这次戴老师把它作为曲牌来设计,很有特色。”

整个唱段仅有九句词,也没有高音,跟“珍妃”、“光绪”和“慈禧”的好几大段唱相比,花费时间要少很多,跟老师学习完,就靠自己去一遍又一遍练了。不说别的,这一遍又一遍,可是许茉音的“长项”。

还是天刚蒙蒙亮的清早,杨俊文还在睡梦中,许茉音已经起床了,她走到院里空旷的地方,开始吊嗓子,树影婆娑中,太阳渐渐升起,许茉音边唱着边走向菜市场,买完菜回家,径直走进厨房。听着锅碗瓢盆菜刀案板碰撞的声音和着许茉音的唱腔,杨俊文也起床了,他早已习惯了许茉音的作息,好像自从他俩认识,他就没见过哪天是许茉音的休息日。

《珍妃泪》没有安排杨俊文的角色,他就主动担负起后勤保障工作,在剧团哪里需要哪里去,在家就帮忙和许茉音搭戏。

饭桌上是少有的许茉音不练唱的时候,杨俊文问今天有什么安排,许茉音细细数来:“一会儿还是在钢琴上把我这唱段再唱几遍,听说闫欢有几段唱腔换气掌握不好,良老师来给指导发音换气,魏老师也要来教她们珍妃的‘奉调’的唱法,我下午过去也旁听一下吧。”

“嗯,魏老师独创的‘奉调’,确实值得去学习一下。”杨俊文深表赞同。

午后,许茉音早早地就来到了排练场,趁着大伙儿还没到,她先练起了皇后的台词和唱段,不一会儿,魏喜奎也走了进来,看着许茉音额头上若隐若现的汗珠和手边的纸笔,点了点头。许茉音第一次这样单独见到魏老师,她也没敢做声,深鞠一躬,等魏老师走到最前面坐下,许茉音也坐了下来。

“皇后的唱段拿下来了吗?”

听到魏老师突然的发问,许茉音立马站起身,“呃,还在加紧练习。”

“别紧张,坐着说。”

许茉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紧张,魏老师慈眉善目,在舞台上笑容满面,从没有训过她们这些后辈,但许茉音打心底里就一直对她存着一份敬畏。

一整个下午,许茉音都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远处听着两位老师指导张媛和闫欢的同时,自己默默拿笔记下了要点,她也不知道,魏老师也在时不时看一眼低头写字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