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天之枢也。平都，地之心也。”
这是他闲来无事，翻阅严先生写下的书卷时，无意间记下的一句话。
若猜测无错，平都指的便是平都天山，乃是阴间枢之所在，与天之枢北辰星相映。
据严先生说，大昭东都位之所在，便是以北辰为中天镇极，四海辐辏，万象所系......
而酆都，是耳熟能详的阴间都城，又建于平都天山。
倘如阴司府君是平都天山之主，那岂不是说，阴司府君才是真正的阴间大帝？！
“但是，从先前看来，阴司府君虽并非完全顺承阴廷天子，却的确为之称臣。真是奇怪，难不成酆都与平都天山已然‘分家’？既然如此，阴廷天子为何不亲掌平都？”
这就好比大昭的东都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个东都之主，怎不令人感奇怪？
许墨心如乱麻，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何在。
阴司府君收起脑后的神异天象，淡然处之，俨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许墨隐隐有感，这里面定然藏着什么惊天秘事。
不过，他没有笨到主动开口询问此事。
既然阴司府君没有说的意思，问了或许也不会回答。
而且这等秘事一旦知晓，难说不会因此牵扯进去。
现在，他只想回到阳间，然后去天阳城，考入学宫。
“总之，我不能牵连其中。”许墨暗下决心。
于是乎，他装傻充愣，故作不知平都天山与酆都的关系，更不懂什么天之枢，地之心。
他主动岔开话头，问道：“觋师大人，方才我门道中踏上一段奇怪的路。那里行人形形色色，还有追在身后的红发怪人，那是何地？”
“回头路。”阴司府君简答。
许墨想了想，再次询问：“倘若那时，我回头了……会死吗？”
阴司府君微微摇头。
许墨心中一凛。
不会，那便说明那里所见是真的！
许墨还想再次开口，询问一些不解之处。
如，为何回头就不会死，那里的行人又是从何而来，那些红发怪人又是什么人……
但在这时，李一正巧从门道中走出。
许墨望去，他身上的气息亦变得很是强大，已然是神躯。
李一来到两人身前，向阴司府君行了一礼。
阴司府君颔首过后，淡然开口：“走吧。”
话音刚落，祂便转身沿着长长的青砖石道走去。
许墨与李一相视一眼后，快步跟上。
......
“老羊，你后孙还没给你烧来香火纸钱吗？”
一间小酒铺前，在简陋的木桌上，两个鬼神正在对饮。
长着牛头的粗犷大汉，一只脚搭在长椅上，端着一碗冒着寒气的浊酒。
另一只羊头长须，身形瘦削的鬼神闻言，轻轻将酒碗放下，叹了口气，道：“听说大昭气数已尽，阳间将要换天了，所以四处动荡。我已经不再奢望后孙还能给我供香拜祭，只望他们能苟活下去，不要让我曲村王氏香火断绝......”
“哟？如此说来，老羊你是打算去投胎转世了？”
一个鼠头人身的鬼神，从酒铺中拎着酒走出，途径时听见老羊所言后，惊讶说道。
老羊苦笑，“是啊，就要走了......老俆（shū），你若是不赶着回去，不如坐下喝喝酒？”
老俆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八字小胡子撇开，“好，好！我这刚买的两坛好酒，就在这儿饮了吧，就当为你送行了。”
牛头大汉听闻还有酒喝，赶忙招呼老俆坐下，又朝酒铺里吆喝一声：“东家，再拿只碗来！”
“好嘞，稍等！”
没一会，一个脖子上是只酒坛的鬼神，拿着一只碗，拎着一坛酒走了出来。
东家将酒和碗放在桌上，道：“方才你们的话我听见了，这坛酒就送你们了，喝好！我还得忙，恕不能相陪了。”
说话间，他脖子上酒坛的红纸酒贴上，那几笔潦草勾勒出的眼眉嘴鼻，生动地跃了几下。
老羊抱了抱拳：“多谢东家，你去忙吧。”
三个鬼神齐聚一桌，喝着酒，像是往常那般闲谈。
但之间却一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凉之意，挥之不散。
他们在生前，都是各自所在的德高望重之人，死后被子孙供奉庙宇高台，被人惦记。
因为阳间一直有供奉而来的香火，护住了他们魂魄，经久不散。
这让他们不必渡过黄泉路后，就必须要奔去奈河投胎。
而是来到了酆都，留在这外城鬼街中。
因为同样居在这酆都外城第七街的七里坊，日渐熟络，相互间便有了交情。
很快，牛头大汉喝了个半醉，最是伤愁。
他是几十年前才到这里的，那时初来乍到，懵懵懂懂，是热心的老羊带着他慢慢熟悉了这里，平日也没少受其照顾。
现在听说老羊阳间供奉的香火断掉，不得不去投胎，心中除了离别之悲，还有对其转世之愁。
现在世道那么乱，老羊未必能投个好胎。
若是出身不好，早早夭折，初生的魂魄太弱，恐怕无法再走一遭黄泉路，最后只能沦为孤魂野鬼，亦或是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一直闷头喝酒，渐饮渐醉的牛头大汉，此时却因为醉酒，开始吐话，“老羊，投胎这事咱帮不了你，但是有什么需要帮的，尽管开口！”
老羊很是坦然，呵呵一笑，道：“来这儿百年了，也该看淡了。后孙们远走他乡，待找到一处安身之地后，又会开枝散叶，就像我当初带着他们背井离乡，来到曲村......”
说着说着，老羊眼中不由自主地泛起回忆。
若是可以，谁不想自己的后孙能世代千秋，自己一直留在阴间福荫子孙，甚至千百年后，因受尽香火，成为神圣！
后孙们若是有神圣祖辈的福荫庇佑，也就不用再供奉着诡妖异物，日日夜夜被吸食生气，平白折寿。
因为成了神圣，在阴间也就有了地位，阴邪在冒犯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但是......这不过是遍及寻常人心底的黄粱一梦。
因为能百代千秋，神圣传承不断的，只有世家大族！
“唉———”
三个鬼神皆在心中默默叹气。
......
酆都长街绵延，宽敞明亮，两侧楼宇、商铺鳞次栉比。
街道上，各种奇形怪状的鬼神形形色色，来来往往间好不热闹。
许墨感到很是惊奇，酆都之内，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阴森恐怖。
若是忽略祂们奇怪的模样，这里看上去就像人间的繁荣市井，人烟辐辏。
面具下，李一眼睛亦是左右来回顾望，显然对酆都内景也不曾了解。
不过，在两人心间共有的疑惑便是——为什么这些鬼神都戴着古怪的面具，遮住面目，甚至是换了头？
虽然心中疑问不断，但两人没有忘记阴司府君先前的吩咐，只是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