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夏龙文接到煤矿被责令停产整改通知之后,想到无法整改。尤其是,舍弃了滑索空运,他的煤就没法下山。他三天两头去白沙县矿产资源局找高局长,高局长不是在下面检查工作,就是在开会。见他跑的次数多了,高局长直接躲起来,一连半个月都不在“局长办公室”里办公。夏龙文打他的手机,多半是“无法接通”或“正在通话中”。找局里其他工作人员,都不耐烦地说:“给我们说有啥用?我们都是做现成事的人!——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我们即便能帮你说话,现在也不行了啊?”

夏龙文的煤矿被封停了,村支书白进财正好组织劳力把积压的成品木料通过空闲的煤矿滑索运下山,装车运走。一时运不走的,临时租了七户村民的住房,暂积存在那里。

有了滑索,运输方便了,白支书买了几只烘腊了的猪蹄脚去县林业局走了一圈儿,回来就着手组织村民大量砍龙头竹。来自南京的,徐州的,青岛的客户住在卞家宏发大酒店立等要货。

方菊见村里人不抢着锄苞谷草,任由杂草疯长掩没了苞谷苗儿,都去争抢着进山砍龙头竹儿,心里就有些着急,不如把贺远冬喊回来挣几天现钱!一个壮劳力,带几个烧洋芋或一个苞米浆粑馍,东方现鱼肚白时进山,晚上,趁着月光回来,也能苦百十块钱。方菊也去砍了几天,她不仅把贺远冬在白支书手里借的八十元路费和赊购一袋米的钱一并还了,还领回去二百七十元现钱。就连休眠蛹都去砍了两天。白进财考虑到给了他现钱,他会全部拿去换酒喝了,他老婆一分钱都享受不到。就给了他一袋米,一桶菜籽油,还白送给他几包方便面。

方菊想:男人除了有一身牛力气,别无一技之长,出远门打工不容易。钱不好挣,更不好拿。有些小包工头儿本事不大却偏偏心眼儿不正,不懂工程管理。工程质量过不了关就得花钱去打通关节。这项亏空,指靠赖工人的劳务工资来填补,来实现自己的利润最大化。还有的小包工头儿专欺单了帮的外地人。好多人出外打工四五年了,工钱还拿不到手。她家男人一连两年都只跑了个光脚板回来,现在自家门口既然能挣钱,又何必舍近求远?

贺远冬写信告诉方菊,说他打工的工地旁边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里装有一部公用电话。万佛寺不通电话,他无法把电话打回去,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方菊可以下砂坝坪邮电所按这个号码把电话打到这家小卖部里,店东会去工地叫他接听的。

天蒙蒙亮,方菊就起床,给猪食槽里添了食草,鸡圈里添了水,投放了拌有盐水的苞谷粉,给上中学的孩子捎上炒好的盐菜,去砂坝坪给贺远冬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但等了半天,对方才把电话回过来说:她要找的人已经离开工地好几天了。

她还想多问几句话,对方把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电话只有“嘟,嘟”的忙音。方菊等在那里,反复拨打了几次都是一样。邮电所营业员告诉她:别打了,对方已把听筒拿开放一边了。方菊不信,问:“隔这么远,你又没看到,怎么晓得人家把听筒放一边了?”营业员撇撇嘴,转身进了柜台里边,不再理她。

贺远冬他们按照项目部提供的工头儿家庭住址信息,中途换了好几次车,终于找到了工头儿的家里。工头儿的妻子难以置信,以为这一伙人是去敲诈她的骗子。她拿起电话威胁贺远冬他们:“好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到我家里来讹钱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溜,待我叫110,让警察带你们住几个月黑屋去!”

贺远春冷笑道:“你报一下警也好,向当地派出所证实一下,我们已经找到卷款逃跑者的家了。这样,公安民警很快就会来给我们处理问题的。如果你老公连你也骗了,看你也是个可怜的人,我们只拿到本份儿工资就走;若是明知你丈夫下落,或者故意包庇藏匿,那后果就不用我们说了。”

女人将信将疑,打她男人的手机,也如项目部打他手机的结果一样,总是传来服务台那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女人开了一家小超市。她三番五次打不通男人的手机,估计这事八成是真的。她当然知道自己丈夫的人品。就算是真,丈夫拖赖这伙人的工资,与她何干?她又没跟男人串通!在没弄清事实真相之前,她尽可能地采取冷处理办法:不理不睬,用拖延战术来耗磨他们的耐性!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不问问天下有多少傻子,就凭你们信口开河来要钱,就把钱拿给你们了?”

贺远冬:“在事实面前,你爱信不信!你男人恶意拖欠民工工资,现又卷款潜逃。但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住在你家里等他。他一年不回来,我们等他一年,十年不回来,我们等他十年!直到公安通缉无效,宣告他已经死亡......”

“你骂谁?”女人气急了,终于抓住了他们的一句话把柄儿。

“我没骂谁呀?你听见我骂谁了吗?”贺远冬逼近一步,那女人吓得往后一退,脚后跟在椅腿上一绊,重心往后倾,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欲哭,却忍住了。

“还说没骂?你咒谁死了?”女人明显色厉内荏。

贺远春拦住他哥,说:“跟她争啥?看样子,她也是不知情的人。等她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再商量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啊?老板娘儿,你看如何?”表面上看,贺远春在阻止贺远冬,在跟超市女人和颜悦色地商讨解决方案,女人心里明白,其实是在无形之中给她施加压力。贺远春主张不温不火,不吵架,不砸店。鲁莽行事,最终得不偿失。饿了,直接在货架上取桶装方便面;没有开水,自己拿电热水壶烧。为了调节焦躁情绪和打发时光,他们在货架上取一副扑克,玩“跑得快”,玩“升级开拖拉机”。不赌钱,谁输了蹲地下,直到赢了方可重新坐回椅子。每拿一件东西,都叫老板娘记在本本上。——真的是要长久住下来的样子。

女人寸步不敢离开店铺。哭丧着脸央告道:“求求你们,出去一下,我上趟卫生间,行不行啊?”

“你该做啥事,尽管去做,我们帮你把店看的好好的。我们一出来,晚上连房檐都没得蹲了。到那时,派出所还会把我们当盲流抓起来送收容所呢!还是在你店里安全,警察来了,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讲说自己的理由。”四川那个年龄最大的工人瓮声瓮气的说。

“拿你的东西,你记好账。我的这些师傅都不是贪小便宜的人。有账算不折,你想拿店里的零碎货抵账都不行!”安徽小伙子借了人多的势,也递起二话来。

年龄最大的四川人拆了两个废纸箱垫在地上美美的睡了一夜,贺远春他们则玩了一通宵扑克。女店老板以防这伙人抢了店铺里的货物逃跑,锁了大门,自己便提心吊胆的陪着这伙人在收银柜前坐了一个通宵。她一会儿怨恨这伙不速之客;一会儿怨责自己的丈夫做事不仁,犹如披蓑衣救火,最终惹火烧身;一会儿又想到这帮恶煞万一对她起了歹心,她该怎么呼救......这一夜,浮想联翩,比蹲十年监狱时间还长!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果然就有几个穿警服的来了。他们向在场的人亮了亮警官证,然后查看贺远春他们的身份证,也看了女店老板的身份证和营业执照。接着就把女店老板叫出去了。

过了约两顿饭的时候,女人进来,眼睛红红的。沙哑着喉咙问:“他一共欠你们多少钱?”

讨要工钱的民工七嘴八舌,有报几千块钱的,也有报上万块的。两个穿警服的也进来了。说:“不要乱报,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了。若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你们就属于讹诈性质了。我们诚心给你们解决问题,你们就得好好配合。请按实际上班天数报来。”

工人算清了账并获得了两个警察和女老板的认可。又有人提出:“我们坐车的钱也应算进去。还有这几天讨账的误工费要按我们正常上班的工资标准加在一起。”

穿警服的对那女人说:“给他们每人加五百。”又扬起头对讨账工人说,“行,这个要求尽量满足你们。还有什么要求?要合情合理又合法哟!要是叼钻古怪的话头就请免开尊口!你们不是那号人?那可不一定!好,废话不多说了,来,从你这儿开始,一个一个地来,在这儿捺上手印。后边的都不要乱动,轮到谁了再上来!好了,领了钱,就立即离开!若还在这里停留,寻衅滋事,你们已经拿到手的钱不仅要被没收,还要接受拘留处罚。啊?《治安处罚条例》你们都学过吗?——知道就好!”

他们千恩万谢:还是有人给农民工撑腰的。他们拿了店里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女老板当着警察的面表态说不要了。

贺远冬默默算了一遍自己领到的工资,发现还多领了一百六十多块钱。他当着警察的面又算了一遍,还是多出那么多。警察问:“‘五月一号前后三天你们休息了没?也就是说,这三天,老板给你们放假没有?”

工人都摇头,心中觉得警察问话好奇怪,我们农民工还有什么假?又不是坐机关的干部!警察说:“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规定,‘五一’‘十一’老板没给你们放假,那几天,应给你们补发双份工资。”

“格老子的,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好事?朗格晓得哟!”那个年岁最大的四川人感到很惊讶。

在公安干警的协助下,贺远春他们终于讨要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劳务工资。贺远冬领到了七千二百元钱,贺远春从未向工头支借过一分钱,账算出来是七千五百元。到现在,他在家里带出来的钱还足够买回家的火车票。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火车是最便宜的。每年的春节前后,全国各地的火车站便人山人海,这是中国的一大特色!于是就有了“春运”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名称。贺远春第一次出远门打工,怕万一找不着事做,钱带少了,无法回家,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讨要到了工资,贺远春是铁了心要回家的。贺远冬却犹豫不决:有了七千多块钱,回家倒也说得过去。去年,也是中途回的家。别人开玩笑说:“你倒会在老婆跟前耍滑头,农忙时节你跑了,农活刚稍闲些,你倒又回来了。”幸亏方菊不那么小气,知道自己丈夫不会玩心眼儿,而且是知道体贴老婆的老实人。要换了别人,虽是久别重逢,迎来的却是一场赌气!

回到万佛寺,几乎是挣不着什么钱的。前些年,还能上山砍伐几棵树卖给白进财的木料加工厂,换几块现钱应急。如今,遍山稍成林的树木都砍伐光了。甚至连茶杯粗细的小木杆儿都寻不出了。展眼望去,光秃秃的崖坡上仅剩下一些抱蘖子幼苗。就像癞疮中间夹杂着几撮疏毛。卞虎虽然在万佛寺遍地开花,到处都开的是煤矿洞口儿,但卞龙主张只招收外地工人下矿,本地人根本就插不进去。因为外地人出了事故随便怎么就处理了。若是当地人出了伤亡事故,处理起来就麻烦得多:一点没有满足伤亡者家属的要求,他们就闹事,就封洞口,甚至吊颈刎喉。好像他们靠在煤矿死人发财似的。所招去的本地人,都是卞家的亲戚,干的都是些动嘴不动手,没有任何风险的活。

前面不远处就是汽车站。贺远冬拖着行李箱,箱里装有几件换洗衣服,还有那床上次被风刮跑被雨淋透的薄被子。贺远春的行李箱里除了给桃花儿买的几件衣服和给儿子买了两本学习电脑的书籍,其余旧衣服,劳保商店里买的黑心棉被,穿破了的解放鞋,统统都丢弃不要了。所以他的行李箱比贺远冬的行李箱轻便很多。

贺远春问:“想好了没有?到底是径直回家呢,还是再找活干?”

“你呢?你在外头吃不了苦,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车站再转转,看还有招工的没有。若万一找不到活做了再买回家的车票。”

“那我就先走了。”贺远春拖着行李箱进了售票厅。

贺远冬还想再去车站碰碰运气,看是否有人招工。

他第一次出门找活干,也是在车站碰上招工的。那时候,他带出来的路费被小偷摸了,身无分文,成了无头的苍蝇在车站广场瞎撞。一些小包工头在纸箱板上写几个字往哪个拐角儿一立,立刻便会围上去一堆人。包工头儿们都知道有些走投无路的盲流急需找碗饭吃,工价好讲。这些人几乎不敢对工头儿有任何要求。工头能叫他跟着一块儿走就已经是他的救命恩人了,还有何奢求?

贺远冬只顾往前望,注意寻找是否有人举黄板纸牌子?他右手拖着行李箱,左臂却被别人撞了一下,一个瘦高个子急匆匆从后面超到了他的前面。那人像有急事,双手摆动弧度很大,似乌龟急着向前,却又在水中扒拉不快的滑稽样子。突然,“噗”的一声,一个黑色的小包从他的手提包里抛落在人行道旁那棵香樟树下。

贺远冬迟疑了一下,正要喊叫丢了东西的人,背后跟上来一个矮粗的胖子,冲上前,飞快地一脚踩住小黑包,再警惕地望望周围,除了贺远冬,并没有谁去注意他。他弯腰拾起小黑包,迅速掰开看了一眼,贺远冬也看清楚了,是二指厚一沓百元大钞!估计有两万多元的样子。矮胖子不慌不忙地把钱藏进裤兜儿里。贺远冬正感叹这个龟儿子财运真好,他倒眼尖手快!那人凑近贺远冬,向他点点头,微笑着使了个眼色,手在贺远冬肩上拍拍,说:“别声张,找个避静的地方数点一下,大头儿归我,小头归你!”

贺远冬有些紧张,忙说:“还是叫住那人,给他算了。看样子,那人像有急事,或许是赶往医院送钱救命的呢。等他发现钱丢了,岂不要急死?”

矮胖子说:“你傻呀?这是我捡的,又不是偷他的抢他的。捡的当买的,偷的当拐的。就打算我们把钱还给他,他说不止这些,你怎么去跟他辩白?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同你一样好心眼儿啊?如今贪官那么多,一个小小的村官几年贪污的各项扶贫、救灾、基础建设专用款百万千万是常事。一个村干部一年的报酬也就几千块,看他们三年两年都在城里购置了房地产,百十万的豪华小车开起,钱是从哪儿来的?——说不定刚才那人丢掉的钱也是贪污的赃款都是可能的。不然,他那么慌张干嘛?不是偷的抢的,若真是用汗水换来的钱,他用得着拿着它慌慌张张地跑吗?——算了,你这人太胆儿小,我瞧不起你!你不要,那就都归我了,出门在外的规矩你懂的,你可不能声张!”

说着走着,贺远冬就不由自主的跟那矮胖子转了拐,顺一道斜坡走进弄道,前边是才被拆了墙体而废渣还没运走的一片废墟。矮胖子站定,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也没人。把跟在后面的贺远冬推在前面,正要掏出黑包儿数钱,那个丢了钱的失主喘着粗气涨红着脸追来了。瘦高个子急的眼睛通红,马上就要哭出声来,说话的声音颤抖着。他伸手欲抓矮胖子,矮胖子身子一闪,躲开了。瘦高个儿就势双腿一弯,跪在贺远冬面前,抓住贺远冬拖行李箱的手不放:“这位大哥,你是不是捡到了我刚才丢的一样东西?”看看那人焦急万分的样子,贺远冬六神无主,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钱是矮胖子捡的,现在还在矮胖子的裤兜儿里,他不能出卖一个素不相识的江湖朋友,但也不能昧了良心伙同别人去欺瞒一个丢了巨款的路人!

贺远冬不便当着矮胖子的面如实回答,他已陷入两难境地。就在犹豫那一瞬间,矮胖子悄悄在后扯他的衣服,并跨前一步,横插在跪地人侧旁,说:“你这人有些作怪。谁是给你看守鸡爪子的?钱在你手里弄丢了,关我们屁事啊?我们又不是你的跟随小厮!”他转过脸对贺远冬说:“走,别理他!——丢了东西不去找警察,倒赖上我们了!”

矮胖子拉了贺远冬正要走,那瘦高个儿几乎就急哭了,跪地往前蹉了半步,紧紧拽住贺远冬不松手。“大哥,话不是这样说,人生在世,谁敢保证没有三灾四难?就刚一会儿的事,后边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要不是我爸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大出血呢,等着交了钱,医院才肯动手术,一两万块钱丢了算了,退财免灾!钱丢了,还能挣来,可我爸要是没了......呃呀呜哇嗯~嗯~嗯......”

跪地人抽抽噎噎地哭了,可又不敢放大声哭,怕引起行人过来围观。“你们真的看到了,我情愿分一半出来作为酬金,给两位大哥一人五千,啊?我如果不是等钱急用,钱算什么?钱是人身上的垢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作算咱们今天交个朋友,我在急处借哥万把块钱好不好?来,你俩凑凑看,我只要一万块钱......”贺远冬最怕见别人流眼泪。见谁一哭,他的鼻子就跟着发酸,喉咙发硬,眼眶红红的噙满了泪水。

贺远冬鼻子已经有一点酸酸的感觉了。他急着要走,又走不脱身。说:“我确实没捡你的钱!都是出过门的人,怎不知道在外的难处?——我从不占人便宜的。”

“那你把箱子打开我看看。”瘦高个子要求道。

贺远冬开了行李箱,任由瘦高个儿翻了个遍,没发现他要找的东西,似乎有些失望,但不失礼,给他把箱子盖上,并把拉链替他拉好。

瘦高个儿仍不放贺远冬走。他望着贺远冬的脸,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下了决心说,还要搜搜贺远冬的身上。贺远冬心里无冷病,当然是想洗清了身子,早点摆脱那人的纠缠。他把上身的短袖港衫脱下,递给瘦高个儿,因为衫子上连个揣手纸的口袋儿都没有。瘦高个儿摇摇头,让他重新穿上。说“钱在你内裤里”。

不错,贺远冬内裤里的确有钱!那是才讨要到手的七千二百块卖了大半年牛力的汗水钱!贺远冬犹豫着不肯拿出来。瘦高个子说:“我的钱,我认得,刚从银行取出的,新崭崭的票子号码都没乱的。——你拿给我看一下,不是我的,我肯定不会要你的。我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贺远冬拿到的钱是开超市的女人卖货积攒起来的,哪可能不乱号呢?贺远冬只得把裤衩拉链拉开,将卷成筒的一沓钞票递给跪地人,跪地人接过了攥在手里,并不急着查看是否连着号的,眼睛却望着矮胖子说:“你身上我也要看看。”

矮胖子悄悄把刚捡到的黑塑料膜包儿塞进贺远冬背后裤带里,在贺远冬耳朵上悄声说:“快走,先去厕所那边儿等我。——让我来对付他!”说着就横跨一步,拦在贺远冬的前面,意思是掩护贺远冬趁机脱身。

矮胖子骂骂咧咧,满不在乎。“人正不怕影子斜。你自己说了,你的钱是连着号的。黑毛猪儿家家有,你可要认准了:看这钱是否连号了?今天,你搜出连了号的新钱算你的,若搜不出连了号的钱,我跟你没完!走,咱们找警察去说个清楚......”说着,矮胖子反把跪在地上的瘦高个儿要拉去找警察评理,同时,又回头飞快地斜了贺远冬一眼。贺远冬懂得矮胖子的眼神,趁他俩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贺远冬快速溜进了车站售票厅。后背腰带里夹有两万元钱,他心里兀自“咚咚”直跳。眼在扎堆的人群中搜寻。如果贺远春还在等他,他也会甩开矮胖子,独自卷款逃走的。矮胖子能不能追着他,就看他的运气了。总之,他也对得起瘦高个儿了:有七千块钱在他手里,也算弥补了他三分之一的损失。他怕矮胖子追来,便快速往候车室里挤,却被过道边小窗口里伸出一只手拦住:“票,票!你票呢?”他那里有票?还没来得及买票!隔着玻璃望进去,候车室里,贺远春正挤在二列纵队中间检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