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白进财左手搭在何顺珍的肩上,把她揽在怀里,他俯下头去轻轻咬她的耳朵。大概是嘴里呼出来的热气灌进了何顺珍的耳朵引起小小不适,她拧过头来,睁开眼睛期待着。

叔公问:“我拿给你的碟片看过没?拿出来放一段看看,学学人家外国人的先进经验!”

何顺珍在白进财的额上戳一指头,若有所思地感叹道:“说真的,以前,我们万佛寺的女人简直白活了半辈子。白天在田地里干活,累得要死,晚上回家还得喂猪做饭洗衣服。零碎拉杂的活还没忙完,早已是精疲力尽了。往床上一躺,浑身散架了似的,什么兴致都没有了。正要酣然入梦,男人活尸似的稀里糊涂压上来。不应酬吧,自己有那份儿义务,若一次不依他,他就噘着嘴生闷气;应酬吧,又嫌厌烦。刚把人揉的有了兴致,他则像公鸡点水一样完事了。接着脑中风似的头一歪睡过去,任你踹他揪他都不醒。——呃,你说,人家外国人那来那么充沛的精力?”

“精力谁都有,就看你怎么发挥它!不信?看我的......”

“唉哟你轻点!手,你等我把手拿出来!”

一阵冲浪之后,兴奋、刺激、紧张逐渐归于平静。何顺珍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瓶“三鞭酒”,倒了半杯送到叔公的唇边,白进财接过来饮了。他忽然想到白仁义又矮又黑,还大她十一岁。眼前这个丰满性感又温柔体贴人的女人,怎么嫁给了他呢?

白仁义是木匠。论手艺是响当当的。方圆百十里再也找不出能比他更好的把式。他打的家具,不用油漆也找不出木板拼接的痕迹。他性格内向,懦弱,三天不说两句话,石碾子压不出个响屁!别人都说男主外,在他家里,社交人情往来,都由何顺珍一人操持。白仁义也不管一分钱。除了灶房没水了他不声不响去挑一担,其余的事他一概不管。如果何顺珍不在家,没盐了,他用白开水泡剩饭,不用盐;没油了,也是白开水泡剩饭,无需放油。何顺珍又好气又好笑,骂他没用,他也不还嘴,也不生气,没用就没用。有时候,何顺珍不顺心,拿他做出气筒,发泄一下情绪,他会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几个小时不动。也许他也有苦恼,只是不善于表达,不善于宣泄。何顺珍也觉得他挺可怜的。有事下砂坝坪去,也顺便捎一斤散装包谷酒,一包花生米,放在碗橱里。何顺珍啥时不说那是专为他买的酒,他啥时侯则不动它。非得何顺珍跺着脚吼叫:“你前辈子是猪,如今转世了,还是猪!给你把酒打回来了,还要人往你嘴里灌啵?”白仁义不恼不躁,慢悠悠去灶房取酒。那酒就像苦口的药,也不多喝,两小盅儿,龇牙咧嘴地喝了,便闷头闷脑去做他的木活。晚上,何顺珍故意穿了单薄的紧身睡衣在他面前摇来晃去,女性的特征在他眼前暴露无遗,他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其实他并非装什么道貌岸然的道学家,他是不敢抬眼贪望自己的娇妻。直到躺在床上了,何顺珍半笑半嗔地踹他一脚:“死猪,挺尸啊?”他才爬过来像抢时间完成任务似的,三下五除二,完事了。何顺珍推他一掌:“滚!脏死了,让我洗洗去。”不等何顺正返回床上,白仁义早已呼噜呼噜不知黄粱米饭熟了否?

至于何顺珍对他叔公所诉“难于应酬自己老公”的苦衷,也只是白仁义久别重逢时偶尔为之,他哪敢成为常态!

何顺珍身材苗条,婀娜多姿。头上绾一个蓬松挺立的发髻,配以白皙的鸭蛋脸。水蛇腰,鹭鸶腿,低领高腰的装扮,更显得精神饱满,富有魅力,颇能考验一个男人的定力。月老真幽默,配个夫妻也要弄点反差出来。

这些年来,什么都在悄然变化。有钱人都不请木匠了,宁可花高价买胶合板家具。无钱人又请不起木匠。操木匠手艺的人渐渐就失了业。卞龙尚未发达之前,常同何顺珍一起打牌。一来二去,也有些水乳难分的瓜葛。白仁义又老实,做事一根筋,不会偷懒。卞龙把他带到河北腾龙公司做修理工。白仁义又学会了电焊技术。

何顺珍:“你呆呆地在想啥?是不是在考虑给我买啥款式的衣裳?你要买,就给我买套米黄色的裙子。”

“该买的当然要买。”白进财说。“我不明白,你这么漂亮,咋看上了我那个瘟死不打屁的侄儿!记得小时候上学,人家都骂他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他也不找人打架。后来就一直是个憨头。都以为他这一辈子单身汉打定了的,谁知他艳福比谁都好!”

“你不正在捡他的便宜吗?”何顺珍娇嗔地斜他一眼。

“这叫田埂上搭牛圈,肥水不落外人田!”白进财笑着抚弄她的头发,她怕叔公给她把发髻弄散了,忙用手护住,白进财顺势把手从她衣领伸进去。

“你们都是吃着碗里霸住锅里,你那个瘟憨侄儿却是肉在锅里烂了他也不管。”何顺珍幽幽地说,“你只晓得说,当年,你们的眼睛都是望着天上的,哪还有眼睛余角儿看我?人家不理我,我才不巴结人家呢!你知道我父母走的早,从小由哥嫂当家。他们只想把我留在家里给他们做奴隶,谁还操心我的前程!那时候,我只想找个能干活的男人就行。嫁出去,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再苦再累,总算有了奔头。可我的命薄,嫁给他这些年,吃没吃好,穿没穿好。有了三病两痛,也没人心疼我。如今还守活人寡!这段时间虽然跟你在一起,毕竟是偷偷摸摸,总叫人提心吊胆。有时在睡梦里还在担心怕门没闩牢。半夜里睡醒了,想你,心里发痒。实在受不了了,一个人摸索起来去冲个澡。开着电视也没心思看。正经你来了,又怕被别人撞见会大惊小怪嚼牙巴骨。房背后的那个死女人整天贼眉鼠眼的。有人来我家坐一会儿,她总要神魅鬼怪地来探一下风声水响。多数时间是躲在厦屋窗眼里象狙击手紧盯他要狙击的目标。第二天还用怪模怪样的眼光看我。好象我那个瘟死不打屁的男人花重金请她专门来监视我似的。说实话,真有哪个男人住在我家里,她也没权力干涉!——吃自己的淡菜,来管别人的咸(闲)事,真讨人恨!”

“你房后的女人既然这么热心管别人的闲事,我今晚偏不走了。我俩演三级片馋死她!”白进财手指头捏弄着那颗草莓咀儿。

“她看不看见,倒也没谁怕她。你在我这儿时间久了,就怕田婶儿怀疑。若是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扑风捉影,添盐加醋,把事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她要令你跪搓衣板的。”

“你放心,你田婶儿看起来嘴喳喳的,其实她是稻草人,眼睛和耳朵长着也是配相的。只要你在她面前行止动静不那么露骨,你又是我们的晚辈,她做梦也不会疑想到我俩会有‘经文’。”白进财并非鼓励式安慰何顺珍,他深知自己的老婆是只逮不住老鼠的猫。

何顺珍眯着眼睛望着白进财说:“你弟媳生得嫩膘膘的,幺叔又不在家。把她空在那里岂不是浪费资源?你却舍近求远,来缠我这个皱皮干囊的半老徐娘!”

白进财从何顺珍胸脯上抽出手去捂她的嘴,笑道:“你个小骚精!连你玉兰婶婶也敢作践,看我不撕烂你这没大没小的嘴......”

何顺珍抓住白进财的手按回原处,笑道:“是你板凳不坐坐地下,还说我没大小!你说,我这会儿该把你叫什么?”

“叫叔公!你敢不承认我是你叔公么?”

“好,好了。唉哟,我笑插气了,叔公快帮我揉揉这里。——你这号叔公,我只能把你上半截叫叔公,你下半截我就不承认是我的长辈了。”

“下半截是啥?你说!”

“是狗……”

“再说一遍?——你自己不也吃亏上当了么!”两人抱作一团,揉在一起......

想到夏玉兰,白进财更来了精神。尽管何顺珍是信口开河说玩笑,但白进财总觉得这又是天意。不然,在这种情景下,何顺珍忽然就提到了夏玉兰呢?

尽管上次玉兰给他吃了闭门羹,害得他大病了一场,幸亏田玉琴好糊弄,请白仁贵治了邪,把那事遮了过去。但他到嘴的肉没吃上,到底心有不甘。一个在万佛寺能够呼风唤雨、跺脚地颤的风云人物,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耍弄了,纵有胸吞云梦之雅量,不可能心中就不存一点芥蒂。

白支书不相信,他弟弟出门在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守活人寡能坚持多久!绳能断木,滴水穿石,贞洁女害怕柔绵汉。

他母亲又去帮玉兰服伺已经奄奄一息的夏母去了。夏玉兰带着买娃儿在家里,这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经过近两个月察言观色,没看出玉兰对他有什么异样的表情。白进财找各种各样借口到她家去了,她还仍然跟往常没发生那场不愉快的事一样。还是教买娃儿叫伯伯,还是炒菜、上酒。白进财也弄不清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天晚上,夏玉兰如果不是有意不让他进屋,或者有别的什么不便明说之处,白进财也不会把事做的太绝,希望事情还有转机。

有空闲了,玉兰也背了买娃儿去他家串门子。见田玉琴洗碗,玉兰也帮着洗碗;见田玉琴剁猪草,她便抢了嫂子的刀帮着剁猪草。妯娌无隔阂。田玉琴对白进财和夏玉兰没有丝毫疑心。田玉琴好哄,白进财在外真有故事,他只须编几句漏洞百出的“童话故事”就能把她糊弄过去。村里的工作本来就很散乱,任务繁重,零碎琐细,不像机关单位按部就班,上下班有时间规律,还有节假日双休日。白天,村民大多都在田地里劳作,收款要钱,只有晚上才会得着人。所以,村干部面对千家万户,工作头绪繁多,有如钱塘赶潮:计划生育刚排头,紧接着又是合同兑现、公路集资、办学集资、清收税费。村民手里也没有那么方便的钱随时能拿得出,总是挤牙膏似的慢慢挤,村务工作也就象扯橡皮筋。白进财遇上春风得意的风流韵事,只要“公务在身”,几天几夜不回家,田玉琴也不可能疑心到别的事上去。

白进财要以他现有的优越条件和地位去征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他现在到不十分急于求成。心急吃不得热糯粑。再说,他现在已经把何顺珍家当成了第二大行宫,何顺珍对他也温柔顺从。自有那理想的泄欲之所在,比起村里那些憋得难受只能靠手来解决实际困难的老光棍汉子,白支书过着皇帝般的生活。一个男人,入了春风得意的顺境,心中萌生“好汉占百妻”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也许,这便是所有“成功人士”的具体体现。

又是一个雨夜。天也帮着留客,好事就在眼前。白支书给买娃儿买了一个拨浪鼓。虽说只是一块钱的东西,却特别招小孩儿喜爱。有了这么好玩儿的玩具,买娃儿就缠住伯伯不让走了。他极力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对玉兰应始终保持一本正经。心里只盼着晚上那个水到渠成的时刻。

转眼天就落黑了。可能是担心风雨太大,为安全起见,变电所拉闸停电了。玉兰早早安排了热水,找出了白进喜的靸鞋,让白进财洗脚。白进财心里明白:这是无言的暗示。他心花怒放,在万佛寺,没有他征服不了的女人!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想到这里,他难以抑制心中阵阵狂喜。

如果玉兰带了买娃儿先进内屋,把门闩死,把他一人凉在客厅,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陈贵清死后,白支书也曾打过胡传秀的主意,他不知道邱镇长已捷足先登,早在任朝阳乡纪检书记时就上手了。一天晚上,白支书借收集资办学款之机,向胡传秀求欢。是时,邱逸鹤已经藏在胡传秀的衣柜里,一山不容二虎。胡传秀对白支书说:“我孤儿寡母的,你来来往往惹人说闲话,对你我都不好。我给你点一把火把,别人看见你走了,我也少是非。过了对门那道桥,你再把火把弄灭,悄悄回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你放心大胆地玩,也免得提心吊胆。”白支书依言,过桥灭了火把再摸回去,胡传秀不仅关了门,上了闩,还搬了楼梯把大门撑了。白进财中了调虎离山计,叫不开门,推不开窗,只得骂骂咧咧离去。后来邱镇长把胡传秀弄到镇政府做饭,关系公开化,白进财始终没有报复她的机会,想起来还是有些愤懑。今晚他不会再上这类似的当了!但他也不能强行撬门进去,尽管玉兰不会大吵大闹致使满城风雨,可毕竟有些强迫之意,总不如双方都心甘情愿情投意合来得顺畅。他心念一动,随之加快了洗脚的速度,意欲趁机先玉兰一步进入她的卧室。玉兰纵是撵他出来,也是女人惯用的矜持以遮掩自己的急切期盼。他再不能把到口的肉掉进灰里去了。她真不愿意,他先进了她的卧室,她也无法把他赶出来。白支书是几十年的情场老手,凡他看上的女人,他不担心上不了手,而是怕欲罢不能,想摆脱又摆脱不掉。这样想着,他摸索进了玉兰的卧室。嘴里佯言:“玉兰,怎不点灯?电管站他妈尽做缺德事,每逢落雨他们就停电!我手电又没带。一点都看不见......”他向玉兰的床摸去。

他在床上摸了个遍,不见人,却绊倒了一只桶。桶里的液体倒出来,泼在他脚上,冰凉。他摸出打火机,迸了几下,打火机没油了,只有火石迸出一闪一闪细碎火花。借着微弱火花,他看清楚了翻倒在地上的溺桶。他心又凉了半截。再摸出来,外间屋,灶房,猪圈,厕所等都找遍了,不见玉兰的影子。

玉兰在白支书洗脚的时候,背着买娃儿,撑一把烂伞,高一脚低一脚在夜雨淋湿的路上奔走。她母子俩穿着潮湿衣服,伴着文德典家的哑巴蜷缩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