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10个小时的飞机后。
肖讷和陆帆抵达威尼斯。
飞机还没落地。
他们就看到了威尼斯国际机场的机场跑道被标记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心脏形状。
一个火红色的心脏取代了原本的绿色草坪,成为威尼斯国际机场欢迎世界各地游客的第一印象。
等他们走下飞机,便看到了更多的红色心脏照片,陆帆懂英文和法文,他在语言上颇有天赋,如果不是执着于雕塑艺术,他可能是一个颇有成就的文化学者。
“这是本次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世界之心。”陆帆跟肖讷介绍说。
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像是机场停机坪被改装和改造一样,整个城市都沸腾着一种热烈的艺术氛围,载着肖讷和陆帆去到组委会指定酒店的出租车司机,在知道两人是来参展的艺术家之后,态度非常友好。
“雕刻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
“你们远比那些无良的政客和商人更适合去领导这个世界!”
“欢迎来到雕塑艺术之都!”
出租车行程时,道路两侧也全部都同雕塑与艺术。
肖讷看到了数十双巨大的白色雕塑手,从一条河的两岸向中央合拢并支撑在一起。
他看到巨大的花树被绘制在哥特式的建筑白墙上。
也看到背着巨大人类大脑的钢铁独轮车被摆在广场中心。
出租车停在红灯前时,一个裹着白头巾的漂亮姑娘,从打开的车窗里递进来一只鲜艳的苹果——如果不是拿过来时冰冷的触感,肖讷甚至无法认出这是一件陶瓷制品。
这是一件“佳作”级别,也就是按照马绍武神秘之尺去量,应该在‘3’等级的艺术品。
肖讷端详着手中的“苹果”,按照女孩提示,支付了100美元,瞧着那姑娘掀起裙摆向他施礼,心中颇觉惊叹。
“他们对雕塑艺术的态度这么……狂热?”
肖讷对陆帆说,在此刻的威尼斯,雕塑艺术正在以国内无法媲美的生命力状态野蛮生长、蓬勃向阳。
“这似乎是我一直认为国内应该睁眼看看世界的原因。”陆帆说,“雕塑应该是艺术门类中最高的显学,而国内扶持力度完全不够……当然,我之前的想法和做法都是错的。”
陆帆习惯性检讨。
肖讷琢磨一下,但想不清楚。
到了酒店,更加壮观的场景出现了。
一面巨大的红色心形石膏铺在酒店大堂,大约得有十米直径,酒店大堂虽大,但也被它占去了一小半的空间,以至于来往行人都要避开它。
那面红心石膏墙上刻满了各样的形状和签名,肖讷从侧边经过时,目光一扫,便好奇的仔细打量起来。
他看到了大量雕刻在红心之上,石膏是具有良好切削性能的雕塑材料,可精确雕刻出复杂和细致的纹理及图案。
而为了让这块心形石膏保持在可雕刻状态,上面罩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玻璃罩子,让其看起来更像一件现代艺术制品。
肖讷看到其中一个半米直径的圆形罩内,雕塑着一个镂空人形,那人形带着痛苦、孤寂、死亡之意,只是一个空空人形,就能传递出如此情感,这雕刻技艺恐怕已经超越匠人上限。
下方还有签名:Ron Mueck。
让·穆克?
那是他的作品或者雕刻理念示意吧,然后再刻上他的名字,所以这是一面雕塑家展示之墙、签名之墙吧。
类似于让·穆克的雕刻痕迹,布满了整个红色心形之上,得有三四十个。
“两位是来参加双年展的雕塑家么?”有服务人员问,“有意在这里留下两位的签名么?”
听见酒店服务员这样发问,周边几个正在欣赏雕塑艺术的路人,便投来关注目光,见两人的东方形貌,这目光中便又多了一分轻视之意。
“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我不认为东方有什么真正的雕塑家。”
这种论调在西方流传已久,不令陆帆意外,他只是对着那服务员摆了一下手,他清楚自己的技艺水准,不足够在这一面雕刻有全世界知名雕塑家技艺风格的墙上留名。
肖讷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与逻辑,绕了这块巨大的心转了半圈,终是看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一个用石膏制成的简易裸女小作像,一个层层相叠、后人骑前人脖子的塔式作像,虽用料少,但二者都很具艺术风格与气质——无论恶心不恶心吧。
而签名上也有“CHEN”和“DU”这样的字样,毫无疑问,是陈成钢和杜何苏的。
DU的位置比CHEN更靠前一些。
CHEN已在最后,肖讷从这个位置往前看,就见心上琳琅满目都是各种雕刻和签名,越往前,就越精彩,雕塑技艺就越厉害。
肖讷忽得生出明悟来,这是一面签名之墙,亦是一面等级之墙啊……
自从马绍武和许未然了解到对于艺术品的神秘分级后,肖讷便也习惯性的去以等级来划分艺术品级别。
1(庸品)、2(精良)、3(佳作)、4(传世)、5(瑰宝)之上,肯定还有其他等级,肖讷只是未曾见过实物。
至少像是南北朝时期最精彩的一批佛教造像,山西一些庙宇留存,比如肖讷曾临摹的那半张佛面,就超过了这些可见等级,由此也可以推断出,那些匠人的技艺水准,也是极其高超的。
这个6,许未然称之为“绝丽”,绝丽是惊绝丽艳之意,汉扬雄《答刘歆书》中有言:“雄为郎之岁,自奏少不得学,而心好沉博絶丽之文。”
6上或者还有7、8、9、10,那更是等闲难得一见的孤品、绝品。
艺术家技艺水平,与艺术品等级,并非线性对应关系,至少在《破碎》的雕塑过程中,陆帆就超越了自身技艺等级,作出了不逊色于天下名匠等级的作品,但那需要强烈的人生情感做支撑。
这也是肖讷从《破碎》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学到的道理:神或者可以支配一切,但人有时候能超越神。
回到眼前这面等级之墙,参加此次威尼斯国际雕塑展的人,理应排在首位的人,又该是何等的技艺水平?
于是肖讷再绕这颗心的另外半圈,回到陆帆所站位置,就见在心的“尖”上,却很有意思,那是空的。
一个空白的玻璃罩子放在那,内中却是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我是不是也能签名?我可以刻在这么?”肖讷问陆帆。
陆帆听了这话,便现出想要劝阻肖讷的表情。
“哈~这个中国雕塑家想要在那个位置留下他的作品!”
人群中有能听懂中文的游客——很明显那是个韩国人,东亚三国以其独特的民族嗅觉能够认出不是自己国家的相貌与气质特征——那个韩国人带着嘲笑的表情,把肖讷的话用英文重复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