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什么时候是最孤独的?那一定是独自一人过春节的时候!
重萧第一次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过年时,就是这个感觉。但那个时候是有盼头的,至少春节后自己就可以休假,还是能回家,能吃到爸爸做的饭,能听到妈妈的唠叨。
如今他来到了更远的地方,远到自己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远到永远也没有回家的路。
除夕夜里,重萧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久很久。他很害怕,怕自己以后可能就不记得,自己在另一个时空还有家人在等着自己。也怕那个时空的亲人,会慢慢的忘记自己。
小院里到处都贴着红色的纸,纸上写着各种各样祝福吉祥的词语,就连猪圈和茅房的门上都贴了。卢氏不知道这是哪里的习俗,只是知道郎君让她怎么准备,她就怎么准备。
外院的墙边砌了一个很大的双眼灶台,一大早卢氏就让仆妇们开始炖肉,整只的猪和三只羊,满满的煮了两大锅。
对于刘家的仆役来说,这个除夕不止是代表着一年的结束,和新的一年到来。而是代表着他们这些在乱世中失去亲人的苦命人,终于得到了救赎,完成了苦难,可以开始了新的生命。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给予。
当重萧走出书房时,他看到刘家小院里的所有人,包括刘二郎和刘大娘都站在小院当中,默默的等着自己。
院子里的中央点着大大的篝火,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照出了每个人微笑的模样。
重萧的悲伤,瞬间就被这些期望的眼神和幸福的微笑治愈了。也许这才是鼓励自己,好好在现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的动力。
重萧笑着对所有人,说道:“开饭了!”
院子里的众人像是听到了出征的号角一样,立刻行动起来。整个刘家小院瞬间就变成了欢乐幸福的海洋。
这一夜,所有人都喝醉了,就连内院的仆妇们,也是含着幸福的眼泪醉倒的。
重萧没有喝醉,因为这些酒还不足以让他喝醉。他把刘二郎背回到炕上,也把刘大娘和惠娘也抱回了房间。将被子拿出来,给那些醉倒在外面的仆役们一一都盖好,然后再每个人的手里都塞了一吊用红绳子拴着的,黄灿灿的新铜钱。
最后重萧往火堆里添上柴火,就坐在火堆前,一边看星星,一边喝酒。刘家小院里,这一夜所有人都哭了,也都醉了。只有重萧喝了一整晚,却越喝越清醒。
当元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小院时,重萧斜倚着被子,沉沉的睡着了。
卢氏是最先醒来的,她发现自己盖着被子,而且手里还握着半贯钱。卢氏轻轻的起身,害怕吵醒周围的其他人,篝火依旧烧着,显然,夜里一直是有人添柴火。
站在小院里卢氏发现整个小院里的所有人,手里都握着和她一样的半吊钱,而且都系着红绳。
唐朝时已经有了压岁钱的出现,只不过一般都是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才会有,寓意也主要是祈求平安、驱邪避灾,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而且这种习俗一般只流行于上层社会之间,比如宫廷之中和贵族之间。民间还没有这样的习俗,更不会有主人给奴仆压岁钱的事情。因为在主人眼里,奴仆就不是人,而是东西,是物件,是工具。谁会给一个物件发压岁钱。
当年在大学里读《资治通鉴》,读到“贵妃以锦绣之大襁褓,裹禄山………玄宗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儿对………玄宗自往观之,喜,赐杨贵妃洗儿金银钱。”
重萧以一个成熟男人正常思维的恶趣味来看,杨玉环和安禄山肯定给李隆基戴了帽子,而且色还不浅。但也侧面的说明,当时唐朝人已经有了给压岁钱的习惯。
小院里的人们陆陆续续的都醒来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了熟睡的重萧。
每个人看到手里的钱时,都先是一惊,随后看到人人都有,才意识到这是家主偷偷塞给他们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家主这是什么意思,民间百姓也没有这样的习俗。
卢氏毕竟是范阳的大族,她当然知道这个钱的用意,于是悄悄对大家说道:“这是家主给的压岁钱,大家就收着吧!”
有了卢氏的发话,大家才心有忐忑的把钱收好,开始了新一年的生活。
元日这一天,家中的仆役要给家主道贺。所以卢氏等重萧醒来后,让他和刘二郎,刘大娘一起坐在堂屋正中间,所有仆役都齐齐跪倒。
只听卢氏说道:“我们这些人本都是将死之人,幸得少郎君和二郎君的相救,才能活到现在。如今我们这些奴仆之人,在这辋川里,怕是比那些有身份的村民还要体面些,这都是两位郎君给的。我知道少郎君不喜欢看我们跪着,但是今日是元日,就让我们给两位郎君磕个头,也算是我们这些人的谢礼。”
说完,也不等重萧说话,带着众人就给重萧三人磕头。
底层的苦难民众总是质朴的,她们也许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但是他们起码明白救命之恩大过天的道理。所以这些人虽然受尽生活的折磨,但是依旧能坚强的生活。
按照大唐的习俗,元日早上要烧爆杆。可是今年的刘家改了规矩,放爆竹。
重萧做了五六十只一尺长的爆竹,亲自领着全家人在大门口一字排开放爆竹。除了试验时那个把火药装多的,现在放的爆竹威力都不太大。毕竟也只是最初级的黑火药。
就这样,刘二郎家元日里震天动地的声音,依然惊动了整个辋川里的人。
里正王甲闻声赶到时,只见刘家门口伴随着一声声巨响,腾起一股股黑烟。等他跑到跟前时才发现,重萧和几个奴仆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竹子,用火烧了,往远处扔去。
等王甲知道了,原来这只是重萧搞出来的一种新式爆杆,在听这个声音时,也就没有多少神秘感了。
人们之所以恐惧,就是因为未知,一但未知变成已知,恐惧自然也就消失了。
到了初三,重萧决定全家都一起去长安城,看看这座重萧自己的房子,顺便收拾收拾,等重萧的玉米试种成功后,就搬去长安城住。
留下五个人看家,重萧骑着马带着刘二郎和刘大娘,还有彭生,卢氏以及一众仆役仆妇。赶着家里的马车和牛车,浩浩荡荡的往长安城去了。
这次再去长安,比之上一次,重萧就从容了很多。经过自己半年多在大唐的生活,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唐人的生活方式。所以这一次,重萧没有了对长安城的憧憬,有的只是回家一样的心境。
车队依旧从延兴门进城,城门口已经撤去了拦截他和刘大娘的告示。一行人顺利的进入了城门,很快就来到了永宁坊。
永宁坊的坊兵看到一个车队前来,便要上前盘查。重萧拿出了自己的过所文书,和那份万年县的房契文书。那坊兵也是个明晓人情世故的,知道这人和永嘉公主府有关系,也不敢怠慢,赶紧放行,并殷勤的叫来一个坊里的闲人,让他带路,领着重萧一行人去那座宅院。
按照大唐现在的法度,重萧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有资格住这样的院子的。要不是因为永嘉公主的原因,万年县都不会给他办理手续,要知道将作监监造的房子,按照法律属于国家的国有资产。可以赏赐,可以继承,就是不可以买卖。
但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在封建王朝,皇帝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所以永嘉公主才会在李世民面前提到此事,皇帝一但知道了,这就算过了明路。任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重萧这个后世里,连个一百平米的鸽子笼,都买不起的屌丝。如今鸟枪换炮,有了一座宅院。
如今的长安城还没有到最繁华的鼎盛时期,所以,这永宁坊住的达官贵人还不多。除了这座已经赏给永嘉公主的院子,还有三四座同样的空院子,再就是住了一位吏部员外郎,和一位户部右侍郎。其他的都是普通的长安百姓。
但是商贾只有重萧一个,当然严格意义上讲,重萧不算是商贾,而应该是乡绅或者地主。
一做五开间的大门,中门宽就有两丈,两扇朱红漆的大门,镶着两个兽头铜门环,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小门,宽一丈。
重萧在后世去过北京,说实话,除了没有雕梁画栋那些繁琐的花纹图案,这座大门比恭王府的大门还要气派不少。
重萧让彭生叫门,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就打开了门。重萧上前说道:“我便是这宅院的新主人,老人家可是公主府上的家仆?”
那老者一听,这少年是这宅院的新主人,马上说道:“郎君可算是来了。小老儿我是这坊里的居民,公主府的人走时,坊正给了我一百文,让我看着这院子,说是以后这院的主人自会来此,让我好生等候。”
重萧示意让卢氏带着其他先入院内,自己则和那老者坐在门口的一个大桑树下聊起天来。
卢氏自己人知道郎君的意思,这个郎君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于是就赶紧让所有人都进入院内,开始熟悉院子和收拾房间,今天要是不能收拾好,他家晚上就没地方睡了。
宅院很多,大到连卢氏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院子。因为人手太少,卢氏只能是先收拾今晚要住的房间和厨房,马厩这些着急要用的地方。
这座宅院个应该是前隋时哪个大臣的府邸,后来将作监又做了翻修,最后才赏给了永嘉公主。所以很多地方都是新的,床上没有被褥床帷,清帐纱幔什么都没有。还有家具陈设也全都没有,完全就是个空壳府邸。
卢氏一边安排人继续收拾,一边寻找重萧,看来必须去西市买一点今晚要用的东西才好。
要不然大家今天都要睡了光板床了。
第三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