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九年十月初十。
符离城下,一个穿着明光铠中年男人,站在一个打着庞字旗号的大纛下,面对一群身穿唐代戍边戎卒服饰,戎军队列面前,正在向他大声的诉说着什么,每当说到高潮的地方,戎卒们都会发出剧烈的轰然之声。
当那个穿着明光铠的中年男人发表完军前演,便回到自己大纛之下。
在男人的一阵鼓动之下,此时千人队列,不发一声,所有人都红着眼睛,一脸热切的望着眼前低矮的城池。
一夜的急行军百余里,从徐州来到符离城,此时他们迫切的想要进入这个城池里,先是吃顿热饭休整一下体力,接着便在城里找些女人放松放松。毕竟他们已经戍边六年,也光棍了六年,早就迫切需要女人来慰藉一下自己空虚寂寞的内心。
望着低矮的城池,庞勋眼睛里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一旁的都虞侯许佶,见状以为庞勋担心戍卒难以攻下这座县城,于是上前安慰道:“都头!毋需担心,姚周、张行实都是军中悍将,我军也都是和南诏国打了六年仗的老卒,更有徐州精锐的银刀遗军,这座小小的城池破之轻而易举。”
听到都虞侯的话,庞勋苦笑的摇了摇头,接着双眼盯着,冲锋在最前面的姚周。只见这个一身肌肉的汉子此时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只见他将横刀插在地面上,然后脱下上衣,将整个上半身的衣服绑在腰间,然后便右手握着横刀,左手举着一面盾牌,在鼓声中带领自己的手下,脸色通红的呐喊着,向着符离城冲去。
然后庞勋又抬眼看符离城头,只见城墙上射下寥寥无几的几根箭矢,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都虞侯许佶说道:“我军之锐,我自是知晓,我虑非此!”
“那将军所虑何事?”许佶皱着眉问到。
“我所虑的是……”
“城破了”就在庞勋开口回答的时候,远处的戍卒们兴奋的高呼着。
………
破碎的城门,燃烧的房屋,坐在家门口台阶上哀嚎的儿童,从大门向里望去,房屋里面则是血流成河,街道上到处都是赤裸的女尸,被杀的老人,男丁们全都反手捆绑,被集中在南门的翁城,等待他们的命运不是屠杀,便是成为戍卒夫子。
三五成群的士卒,背着抢来的财务,嘴里讨论着哪家的小姐更够味儿,时不时的还发出哈哈大笑。
这时一名骑卒,一路快马加鞭,急匆匆的从南门,打马而来,正在守门的几个兵丁,见是自己的同伴,直接将几个正在城门口吹牛打屁散兵游勇驱,赶到路边,防止其阻拦信使通过。
只见信使从南门直冲而过,马蹄踏过街道水坑,溅起来的污水直接打湿一个背着丝绸包裹的包裹,引起劫掠者的一片谩骂。
对此信使则是不管不顾的扬鞭催马直驰,在到达县令衙门前,顾不得拉紧缰绳,便一个鹞子翻身,直接在马正在奔驰的时候,翻身下马,冲进符离衙门。
很快南门校场想起很有节奏的鼓声,所有还在城里游荡的士卒闻声,顾不得劫掠的财务纷纷向着南门跑去,这时击鼓聚兵,戍边六年的经验告诉他们,鼓声三通,不进校场者——斩。
很快所有庞勋叛军出符离南城,于城郊濉水,与宿州兵500人奋战在濉水上,官军一触即溃,望风奔逃。
饿!
真饿呀!
前胸贴着后背的感觉,对于李泽这个来自后世的人而言,这个来自小说中语句,却是他最真实的感受。
而所谓前胸贴着后背不过是一行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方法的汉字句式罢了,人有五脏,心肝肺腑,若是前胸真个紧贴后背,哪还有心脏搏动的空间余地?真到了前胸贴着后背的时刻,估计人或许还在,命却是一定没有了的。
也难怪,从小到大,出生于红旗下的李泽,虽说小时候家中贫困,但却从小没有饿过肚子。
李泽虚弱的从一堆尸体中醒来,此时饥饿的他,只想填饱肚子,对于四周的尸体,以及尸体血液所散发的血腥味,他已经毫不在意了。
周围全是倒伏的符蒲草,而符蒲草混合着淤泥,石头,再人马践踏之下,变得坚实干硬的地面。
而在不远处有一条土路,路两边的树上上下下,光溜溜的没有一片叶子,树干上光秃秃白花花一片,上下全然裸露着。
此时李泽的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差不多有上百尸体,此处到处都是残破的旗帜,折断的长枪,满是豁口,刀身早就弯曲不成样子,却又顽强不折的横刀,被一劈两半的盾牌,还被主人紧紧的握着,而另一半则被另一个,脖子被割喉的士卒拿着,四处倒毙的战马。无不述说着,这里战斗的惨烈。
躺在尸体堆里的李泽,浑身酸痛,再加上肚子饥饿所产生的绞痛,让他已经没有力气检查自己的身体,不过从虚弱程度上判断,他自己比这些倒在这里的人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手脚没有任何知觉,浑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肚子里早已没有了内脏流转跳动的感受,眼前阵阵眩晕……
随着身上的尸体被一点点的挪开,李泽也慢慢的爬了出来,随手从地上捡了根长矛,李泽便沿着土路往前走,目光不断搜寻倒伏在路边那一具具尸体,特别是他们身上的包裹,此时的李泽迫切的想从这些包裹里获得食物,哪怕是半个麦饼都行,然而搜寻多久,要不是包裹里零散的装着三两文铜钱,要么就是亡者的私人物品,要么就已经被胜利者搜刮了一次。
在路过一棵大槐树的时候,李泽停了下来,只见在槐树的树根下,半坐着一个身穿明光铠的武士,武士的铠甲已经被刀剑劈开,这造成甲叶破损无法保护躯体,肚皮被刀刃割开而翻卷,在伤口之下,露出棱着的肋条骨,而肋骨下面便是清晰可见的内脏。
看着还在潺潺流血的尸体,面对如此恶心的场面,李泽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原来在这个甲士右手正握着一个麦饼,从麦饼上那一个没有被牙齿咬下,所遗留下深深的牙印,以及武士那双睁大的眼睛,可知这个武士临死之前大概想着的是愿做个饱死鬼,可惜这个遗愿他这辈子不可能实现。
腹中的饥饿,让李泽顾不得干净不干净,直接从武士的手里辦下麦饼,三下五除二就将其脱下,又来到濉水,大口的喝了几口冰凉的河水,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在河边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