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之下

我似乎真的成为了信中所写的那个“我”,到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家,我开始为这个作者而心痛,他的文字有一种神力,令我为之落泪,为之动容。我继续看下去:

后来,每当我控制不住想要记一些东西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会说:“阿克,别写,别写下来。和我说说吧,好吗?在心里说就好,我会一直听着,一直在。”

阿克,别写,加油。

我就会一点点平静下来,在心痛中把那张白纸放回去,然后冥想很久很久。有一天,我拥有了自己的手机,那次考试我考得特别好,于是他们允许我每天看一会。我在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叫备忘录的东西,我意实到这简直是一个没有边界的隐形大本子。于是,那个声音没能劝住我,我又开始写了。

这四年,积攒下的记忆太多,我写得忘我,也忘记时间。在每一个新建备忘录的顶上,会有一个上次编缉时间,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我发现了那个时间的不对劲。它总比我关闭备忘录的时间晚几分钟。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我跌坐在地上,我的心脏忽地一下抽痛,我感到天旋地转,剧烈的胃疼,以及剧烈的恶心,是的,他们又看了,全看了,一直在看,一直不说,一直在等。我一时间不敢思考他们给我这部手机时的用意是什么。

我拿着手机,一步,一步,走到客厅,我张开干涩的嘴唇,平静地问了一句:“你们看我手机了?”

我爸爸切了一声,说:“没看。”

我妈妈用尖尖的嗓子大声说道:“全看了啊。“然后她推了推我爸爸说:“不用呵护他什么幼小的心灵,就他冷血的毒的那样,咱这天天为他好,谁知道他在心里咒咱们什么呢?”

我掐住了自己的手,木里说:“阿克,别伤自己。“我深呼吸放开手,那里已经开始渗血。

我想把手机摔烂,木里喊起来:“阿克!不要!你清醒一点!这是上千的东西,你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你要多久陪得完!”

渐渐的,木里似乎拥有了一个影子,像一团蓝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随着我越来越深的心痛,那线条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他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让我的手指全部都紧紧扣在手机上。然后他抱住我,把我往我自己屋子里推:

“快,快承认错误!这样就不用挨打了。”木里对我喊道。

他蓝色的头发贴在我的脖子上,整个人像一个巨大的抱枕,又轻,又软,没有一丝温度,我凝固了,我从未与人这样拥抱过,我痛苦得,激动得,紧张得心脏骤停。

“快说啊!阿克。”

我反应过来想张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爸爸的拳头挥了上来,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之后开始火辣辣的疼。木里从我身前紧紧地环住我,可是当然,他只是个不存在的幻影,他挡不住任何东西。

从那天起,他有了样子,不再仅仅是一个声音,不用我心痛的时候等他出现了,他可以随时在,随时都在。

我可以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弹一首钢琴曲,看风透过窗子吹起他淡蓝的长发,看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睫毛上,看他碧蓝的眼睛映着粉紫色的晚霞。

“阿克。”

“嗯?”

“你弹得真好听。”

“以后我陪你,阿克,我陪你。”他念叨着。

“木里。”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问。

“嗯,当然,你怎么叫都好,反正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他从我的书桌上跳下来,抱住我,任由我把头埋进他怀里。

“你知道吗?“他说。

“我记得我曾陪你读过一本叫《摆渡人》的书。那里面的崔斯坦说过一句话:‘如果我真的存在,也是因为你需要我。’阿克,我就是你的崔斯坦。我就是你的灵魂摆渡人。”

“我将自愿陪你走过,你走过的每一段路。”

“是你给了我生命,我为你而话。”

他就这样轻轻地说,从我的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从六岁到二十六岁,他一如既往,始终如一。

我越来越冷静、温和、情绪平稳,果断绝决;由他陪着,我常常可以一个人学上一整天,我的成绩也越来越好;由他陪着,我心里总有一个底,与同学相处的时候我总是自信又平和,我交到了无数的朋友。

从外人看来,我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人生赢家,仅管每次回家我都会被辟头盖脸地大骂一通,否定一切成就,或是说我一切成就都是因他们的帮助而得来的。不过我再也不会在意,不会回嘴,不会逃避,我有我的木里,我的朋友,我的理想,我的生命,我的世界。

二十六岁的那个冬天,我告诉木里,我爱他。

他把我的手紧紧攥在他手里,对我说:

“对不起,我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