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车辆有明显换牌痕迹,你看监控,201县道摄像头拍到的录像,就看体貌特征,三菱越野的司机很可能是彭盛。”
我接过照片,拍到的夜间画面很模糊,只能勉强辨别出司机的身高与体貌。
我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们抓住彭盛黑恶势力团伙的最后机会,在精心组织的包围圈中,一但出现失误,哪怕是极小的失误,彭盛犯罪团伙会像冲破网的鱼向东直接逃到境外。
编筐编篓,贵在收口。扫黑轰轰烈烈几年,今晚打响的是决定性的一枪。
“走吧,先回局里,和本地专案组谈谈。”
出于保守,我选择迅速回到延市的与案件负责人对接,再敲定最后的行动计划。
是紧,还是松。
我对行动虽然有直接决定权,抓捕成功的概率也很大。但整个案件就像走钢丝,一但错一步,近六百位同仁三年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回城区的车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小伙子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严肃的气氛中,我接到文婉的电话。
“喂?”我把资料放下,降低音量。
“林叶,你在哪?”文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去外地办案了。”我掐灭烟,顺着窗户丢到疾驰的汽车外“怎么了?”
“林叶,我来延市了。”
“你来延市了?!”我一下坐直了身子,“你来干嘛?”
“来找你。”文婉在电话那头轻声回答。
我脑袋轰的一声“我来这是办案来!不是玩!你知道我有多忙吗,你知道现在这有多危险吗,你能懂点事吗?”
文婉的突然出现好像无形的手猛弹一下我脑子中紧绷的那根弦,怒气一下子蹿上我的脑门。
“林叶…”文婉的声音有些颤抖,委屈的要哭。
事已至此,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调整好情绪与语气:“你在哪?,我马上去接你。”
“火车站。”
挂断电话,我对开车的同事说:“前面加油站你换后面的车,这个车先借给我开,记得油箱加满。”
“嫂子来了?”同事问道。
“嗯。”我十分闹心的点了点头,看了同们一眼,“等会你们先找个澡堂洗洗澡,换身衣服,再去局里对接。”
“是。”
我摸了摸满是胡子茬的下巴,后视镜中映出的我邋里邋遢,满身汗味与烟味,一脸风餐露宿般沧桑。
桑普驶入市内时,已是凌晨,等车吱吱呀呀开到车站时,天边的启明星依旧明亮。
火车站到台阶上,文婉紧紧抱着个大包,像是把自己装包里带来的,她坐在车站外的石阶上,来来往往的旅客纷纷回头,不是因为那个大的出奇的包,而是因为文婉的美丽的容貌。
我板着脸帮文婉把包抬进车内时,文婉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我一向对此无计可施。
“吃饭了吗?”我干巴巴地问道。
“没有。”
我有点生气的说:“你说你来干啥吧。”
眼泪在文婉的眼圈里打转。
我闹心地搓了搓脸:“现在订票回去行吗?”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顺遂懂事的文婉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文婉抽泣着把大包递给我:“里面有剃须刀,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就是来送东西来了?”我觉得有些好笑和不可置信。
“林叶,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文婉冷不丁地问道。
我被问的一愣,转头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试探,有慌张,有期待。
“是…那天晚上?”
“哪天?”
“就是我过生日那天,我在给你抹蛋糕时无意间吻了你。”
文婉的眼神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还是那天晚上,咱们俩参加完小富的聚会,回家时我牵了你的手。”
文婉沉默不语。
车流攘攘,我在红灯前停下,看向文婉脸上的一道道泪痕。
“我…”我刚想说些软话,好抓紧度过这个难关,至少让她早点回家,即使有事也等过了今天晚上再说,却被她打断。
“在一年前,就是今天,我们第一次做a。这算是我们的一周年,我却在这里和你争论谁对谁错,是吗,林叶。”
我愣住了,我完全没有想到文婉来到这里是为了这个事情。
“你的工作很忙,我理解,你没有陪伴我的时间我也理解,但是林叶,我无法忍受了,你知道吗,那种拥有幸福的同时承受孤独,我…很难继续下去了。”文婉用手抹干脸上的眼泪,“林叶,我们分手吧。”
我点燃一根烟,看着即将归零的红灯,沉默不语。
“林叶,我爱你,一直都是,现在也是,可是你不能给我想要的爱,自从认识你,每天晚上我都在害怕,害怕突然的噩耗,我觉得这样分手对你我都好。”
我感觉文婉这句话没有说完,想拉住她的手,她却拉开了车门。
绿灯了,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催促,我看着文婉路灯下独行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如此需要她,想挽留她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文婉!”我刚要下车,兜里的电话响了,是负责对接的同事打来了。
文婉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模糊,路灯慢慢吞噬了她的影子。
“喂!林队!彭盛没往境外跑!我们都被误导了,他现在在哪不知道,县道我们已经设卡,他出不去,他一定从乡道回到延市了。”
“那等什么,立刻组织抓捕行动,尽量把目标堵在市区外。”
“林队,彭盛车里拉着土火药,应该…应该准备鱼死网破。”
言外之意是彭盛的目标是我,和我鱼死网破。
在后车的阵阵鸣笛与叫骂声中,我拉开了警笛,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警笛声刺破黑暗,文婉的身影一滞,回头看向了我,就这样看了好久,然后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街角。
与此同时,一辆依维柯轰然从后面钻出,以及其夸张的速度右转,我本以为这辆车只是在后面等的不耐烦,没想到它居然冲向文婉离开的方向。
“啊!”
文婉求救的喊声淹没警笛。
“卧槽!”依维柯的司机就踏马是彭盛,他一直跟着我,看见文婉从我的车上下来,向文婉伸出了毒手。
我狂踩油门,桑普发动机爆发出轰鸣声,紧紧咬上依维柯。
“呼叫指挥中心!我是林叶,我咬死彭盛了,他之前一直跟在我后面,定位我!请求支援!”
“林队,保持通讯,注意安全!”
桑普和依维柯在路上疾驰,两辆车速度不相上下。
急转弯的依维柯撞翻了路边的小吃摊,我借此机会,提速蹭上依维柯车尾,隔着车窗看见文婉被帮助双手双脚扔在后座上,身旁有一箱黑色的火药。
我心急如焚,提起喇叭警告:“彭盛!立刻停车,我们已经封锁周围所有出口,现在立刻停车,放出人质,放弃无用的挣扎。”
依维柯笨重地甩尾左转,闯过红灯,与此同时,四两警车从拐角两头窜出,分别横在街道的两头,十多个警员从以车身为掩护架枪对准依维柯。
依维柯的车胎在路上刹出黑色的深痕,彭盛和两个同伙拎枪下车,把文婉推在身前。
剃了个光头的彭盛对着我们喊道:
“爷们!路走没了,拉个警察媳妇垫背没毛病,到下面也有人伺候老子!”
他在拿文婉威胁我,我把拳头攥的咯吱直响,抽出手枪奔向彭盛。
十多辆警车闪着警灯来到现场,延市公安局沈局长跳下车拉住我:“林队长!冷静,冷静,我们安排狙击手,所有道路都封锁了,彭盛逃不出去…”
“把狙击手撤走。”我眼睛通红看向沈局。
“什么?”沈局有些不可置信。
“把狙击手撤下去!”
“林队,我们狙击手…”
“看到那个人质了吗?那踏马是我媳妇!”
沈局一愣,随即说道:“林队,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如果人质与您有亲属关系按照规定,您应该避嫌。”
特警拎着盾牌,冲到我们身前,数十支枪对准彭盛,他插翅难逃,他逃不出去。
但有一把枪对准文婉,她也逃不出去。
文婉流泪的样子在我脑海中一次次浮现,初次见到她时的那双含水的眼眸,再见她时那双白色的围裙,第一次亲吻时粉红的脸庞,第一次时她那句一次次重复的“我爱你。”
我把枪拆开,和警官证一起放在警车的引擎盖上。
沈局默默地看着我,“小林,你想好了?”
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想好了,之前她给过我很多机会,我选择的都是这些,但这一次,我选择她。”
在注视下,我举起双手,穿过警戒线,穿过警车,穿过特警的盾牌。
我从人群中走出,彭盛立刻紧张起来,他的臭脸紧紧贴着文婉的头发,拿枪指着她的头。
见到我文婉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惊恐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酒窝被泪水填满,刚刚的恐惧似乎都作烟消云散。
“你媳妇?”彭盛笑着问道。
我凝视着彭盛,“你放开她,我跟你走行不。”
“去你妈,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就给你两个选择,给我安排辆装甲车,送哥几个走,不然我和你媳妇一起被崩,你选吧。”
“行,装甲车是小事,关键我得和领导商量,还得层层审批,你得等会。”我一边应付着彭盛,一边缓慢向前蹭着步子。
“站那!站那别动!”
我驻足不动,看着彭盛的手指缓缓扣向扳机,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我不动,咱俩唠唠嗑。”
“是,是得唠唠,就你跟狗皮膏药似的追了我三年是不。”
“我是别的市借调的,追你三年的那个一个月前被你朋友撞死了。”
“咱俩没仇吧。”
“你抓我媳妇,你说有没有。”我盯着彭盛手里的枪,面无表情地说道。
“嘿嘿,兄弟保命,没办法。”
“理解。”在说话的空挡,我向前走了两步。
“你踏马站那。”彭盛下意识地把枪口对向我。
终于让我等到这个机会,我猛然暴起窜向彭盛,抓住他右手手腕。
与此同时狙击手两处枪响,撂倒彭盛的两个同伙。
没想到彭盛一直留着个心眼,我虽然抓住他的手,他提前后退一步,抬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借力挣脱我的同时用左手拽住文婉的脖领子,拉到他身前,但是他的手枪掉在地上。
我刚要再次起身冲向彭盛。
“踏马的!玩心眼是吧,行,你等着。”
我没想到,或许说那时我根本想不到,彭盛居然从后腰又抽出一把手枪,顶在文婉的头上。
“路没了,是你把路走没了!”彭盛用小臂紧紧勒住文婉的脖子,向我喊道。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指向他,“兄弟,别冲动,冷静,车已经在路上。”
“去你妈的!”彭盛扣向扳机。
“彭盛!!”
“吭!”
“吭!”
“吭!”
三声枪响响彻天际,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