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规矩

贺齐站在村外后山的一块坟地上,打量了眼前的坟包,眼前这个坟包比起旁边的几个土坟新了很多,没有什么野草,坟头上还压着摞纸钱。

王贵死后没有立碑,也没有钱立碑,老太太为王贵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钱,只买了口薄皮棺材葬在了他父亲坟包的旁边。

王贵生病的症状和自己极为相似,都是从咳嗽开始发展成咳血,他也吃过中药,找过西医,但和自己一样都没有效果,眼睁睁看着诅咒爆发而死。

从这点来判断,已经基本可以确认,王贵和自己一样都中了“鬼咳”的诅咒,而他和自己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三年前那次针对“宋先生”的暗杀任务。

但是,他还是需要些证据,老太太只是一家之言,她的话自己不全信。

王贵是个杀手,借着假死脱身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能作证老太太话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开馆验尸!

看王贵的棺材里到底有没有尸骨,如果有,那就基本可以确认他和自己一样,都被七夜楼下了诅咒,都是七夜楼的清除对象。

但如果王贵的棺材里尸体是假的....那完全不可能,王贵的情报里显示的很清楚,他不是个薄情的人,外人不知道,只以为他几年间偶尔才会给家里一笔钱。

但老言头的情报里写的清清楚楚,他给他妈寄钱的次数固定且非常频繁,这绝不是一个薄情之人能做出来的。所以如果他是假死,肯定不会眼看着让自己母亲过上如此凄惨悲凉的晚年生活。

如果没有......那事情就更扑朔迷离了。

月色悄悄落下,村民们各回各家,一盏盏昏暗的烛火在村中亮起。

贺齐借着月色挖开了王贵的坟墓,露出一口已经半烂的棺材。

他将铁锹插入棺材缝中,使劲一撬,棺材钉被撬出,棺材盖挪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贺齐捏着鼻子凑到跟前,里面是一具腐烂成白骨的尸骨,从白骨的身高体型来判断,确实是王贵本人。

他果然死了,这样一来事情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七夜楼给当初所有当初参加过任务的杀手都下了诅咒,他们要将所有人一起清除掉,即便是贺齐这样他们花费心血自己培养的杀手。

“果然还是要面对七夜楼了。”

贺齐长叹了口气,终于接受了现实。

以前他还抱着期望不是七夜楼下的手,毕竟七夜楼杀手众多,手段诡异,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和他们硬碰硬。

但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对手是他们,那自然也要早做准备了,一抹杀意在贺齐眼中一闪而过。

贺齐翻身上了坟坑,挥起铁锹将坟包重新填好,悄悄离开了村子。

以七夜楼的做事风格,现在应该已经派出了杀手,开始调查自己了吧。

.....

夜幕悄然降临,阴影笼罩着的渭水黑市,今夜冷清了很多。

前几日县城里涌出来许多生面孔,在城里横行霸道,黑市也受到了一些波及,连续关了好几天,今夜终于重新开张。

老言头靠在自己的躺椅上,借着屋内的烛光看着手上的古籍,看几眼就放下手中的书,喝几口茶,再盘一盘手中的核桃,挑挑蜡烛的捻子。

听说洋人有种新的洋灯,不用挑捻子,还比蜡烛更亮,改天看看能不能弄一个回来。

“吱嘎~”

屋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两人都是一身朴素干净的短装,面容普通,相貌憨厚,像是一对随处可见的农村小夫妻。

“两位要点什么?”

老言头没有以貌取人,还是和和气气的转身笑着问道。

不管这两人是不是真的农村夫妻,既然来到了黑市,进了他的门,那就是他的客人。

这是他的规矩。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屋内四处打量,反而是年轻女人笑着拢了拢鬓角的头发问道,

“我们想跟先生这里打听个人。”

“哦?两位想打听谁,请坐,坐下聊。”

老言头拉来两把椅子,热情的招呼着这两位有些奇怪的客人。

女人从兜里拿出张照片,

“这个人,言老先生应该最近才见过,我们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接过照片,照片中的人有些眼熟。

高挑个子,眉目清秀,紧紧抿着嘴唇,显得有些神情严肃。

“是他?”

照片上的人正是贺齐。

老言头神色平静的将照片还了回去。

“这人确实我见过,他在我这里买过些东西,你们要是想知道他买了些什么,我整理下,后天就可以给你们。”

“后天太晚了。”

女人摇摇头,朝着男人一努嘴,旁边的男人从兜里掏出来一根金条。

“我们现在就要知道他去了哪里,言老板可别说你不知道,在渭水这片地界,我相信没有人能逃过你的眼线。”

老言头看看男人手中的金条,又看了看两人一眼,

“他的去处我知道,但后天这个消息我才能卖给你们,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女人还是不满意,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们今天就要,除非,言老板是不想跟我们做这笔生意?”

老言头还是摇摇头,

“姑娘言重了,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怎么会不想做生意呢?只是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如果我今天坏了规矩,以后哪里还会有人来我们呢,两位说,是这个理吧?”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女人缓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仔细端详,茶杯釉色清亮,在烛光下彷佛有波光流转,

“这是前朝官窑的东西吧,言老板真是好品味。”

老言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有出声。

“我听说,言老板年轻时看不惯世道不公,起了狠心,从小偷小偷到现在成为赫赫有名的黑道大佬,一晃眼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攒了不少钱吧,这么丰厚的家资,还有必要守着这没必要的规矩吗?”

“规矩就是规矩,坏了规矩,再多的家产也守不住,整个渭水,谁不知道我老言头最守规矩!”

老言头沉声说道。

眼前的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他隐隐感到来了大麻烦。

“言正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规矩太死了,人可能也就死了。”

听到对方直接喊出自己的姓名,老言头心中更是一沉。

他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一直用的老言头的名字,这两个年轻人竟然能知道自己的本名,身后的势力必定不简单。

“我只是个生意人,不想多惹是非,奉劝两位在这里莫要惹事。”

老言头神色凝重。

他话音刚落,屋外迅速涌进四五个人来,他们各个手持长枪短炮,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两位要做生意,我们欢迎,但要是想惹事,这里不是你们能惹事的地方,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请回吧。”

老头摆摆手,转身走向自己的躺椅。

包围着两人的守卫们退开一步,将门的方向让开,但依旧举着枪对着两人。

“呵,”女人看着眼前的枪支,没有一丝的惊恐,反而发出一声轻笑,“既然言老板不吃敬酒,那就只好吃罚酒了,动手吧。”

“嗯?”老言头心中一惊,扭头看去。

只见女人旁边的男人突然撞向眼前的守卫,一拳重重锤在眼前的守卫身上,守卫瞬间胸骨塌陷,吐着血躺在地上。

守卫们见男人动手,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

“砰砰砰!”

子弹带着火花,打在男人身上,打的他身体摇摇晃晃,一轮子弹打完,男人依旧矗立在原地,身上竟然诡异的没有丝毫鲜血溢出。

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脚下一蹬朝其他守卫冲了过去。

他一步跨出三四米的距离,左手一把拽过身边的守卫,右手干净利落的捏碎了他喉咙。

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另外两名守卫冲去。

剩下的两名守卫急忙向后跃开,拔枪换弹一气呵成,子弹再度倾泻而出。

齐齐打在男人胸口,衣服上碎布横飞。

男人陡然加速,一腿凌空踢出声爆响,将另一名守卫的脑袋硬生生抽飞出去。

扭跨转身,靠近了最后一名守卫,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双手摁住守卫脑袋下压,一记凶横的膝撞撞在了守卫的脑袋上。

咔嚓声中,守卫瘫软下来,男人的裤子上,白色红色晕染出一大片。

不过片刻间,他竟然顶着五六把枪把所有守卫全部干掉!

男人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一把扯下被枪打烂了的上衣,露出了干瘪的胸膛。

刚才打中的子弹嵌在他身上,他随手一拂过,子弹叮叮当当掉落一地,胸膛上留下一堆坑坑窝窝,像一堆大号的黑头。

他对这些毫不在意,伸出一根食指,沾了沾腿上的红白,放进自己嘴里,露出一脸的享受。

等他唆完了手指,这才看向老言头,嘴角咧开,两颗尖锐的獠牙缓缓长出。

“言老板,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女人从男人身后走出,笑意盈盈的看着老言头。

老言头看着一体的尸首,看着眼前不似人类的男人,经历过刚才的惊慌后,他迅速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在他漫长的六十多年的人生里,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危机,无数次的诡异场景,但最终,他还是走了过来。

他眼里的恐惧慢慢退去,取而代之,苍老的眸子里是一种淡定平和,

“规矩就是规矩,整个渭水,谁不知道我老言头最讲规矩。”

老言头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看着富人大鱼大肉自己却要忍饥挨饿时的不忿,为了保住自己的货物和刀匪生死相搏,为了整治黑市的规矩不惜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侄儿杀死以立规矩.....

“哈哈哈哈哈!”

女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娇躯乱颤花枝招展,笑的弯下了腰。

.......

一条长河从远传蜿蜒而来,河岸两侧柳树摇摆。

贺齐坐在河边,全神贯注的看着水面,清澈的水面上倒影出他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眸子囧囧有神,只是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他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发从中显出更多花白的头发。

这就是戏法的使用代价。

师父教给他戏法时就说过,本门戏法有术无法,每次使用都是耗费使用人的精血,使用多了,轻则伤身,重则毙命,自己这段时间仗着年轻身体好,戏法使用频繁,白发滋生的很快。

老话说的好,“少时不知道精血贵,老来.....”

照这个进度下去,自己恐怕要不了十来年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但自己又不能不用,最近以来一直麻烦缠身,数次死里逃生靠的就是戏法,而且还有未知的虚弥世界,危机四伏,磨难重重,自己如果不用戏法根本活不下去。

戏法不能不用,但身体也不能不注意。

要改变目前这种情况,除非,能找回戏法的根本术法,以法行术,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贺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道种。

道种的介绍上写着“衍法行术,道之根基”,按理来说,应该可以当做戏法的使用根本,但是自从自己兑换它回来后,它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毫无存在感。

贺齐伸手从怀里掏出个黑色木条,木条不长,半个巴掌大小,握在掌中尺寸合适,正是他之前在鬼市上得来的那块醒木。

醒木入手,道种果然再次传来了熟悉的悸动。

在手中掂了掂,他又将醒木揣入了怀中,现在还不是研究它的时候。

他从鬼市出来后,杀掉了胡外贾涛,马不停蹄地就赶去了王贵家里,确认了他跟自己一样都是死于诅咒后,转身就离开了哪里。

他不知道老言头是否会真的信守承诺,给自己拖几天时间再将信息卖给胡里,只能先抓紧时间办完跑路。

现在自己已经确认就是七夜楼下的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解除了诅咒,如果有,现在派出的杀手估计已经开始调查自己的踪迹了。

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培养的杀手超出自己的掌控,要么牢牢抓在手心,要么统统毁掉。

既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将他们统统宰了,就没有人找自己麻烦了。

贺齐站起身来,辨认了下方向,沿着河流走了下去。

这条河叫千河,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条河会流过一个小县城,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从哪里借车离开西北。

渭水现在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胡里就守在那里,自己杀了胡外胡野,他估计已经疯了,现在回去搞不好就正面撞上了。

胡里毕竟是一县之长,自己也不好杀他,除非他跟胡外一样,撇开护卫单独出来追杀自己,不过有胡外的前车之鉴,估计他不会再犯这种蠢事了。